韓春明雖然對林凡的謹慎感到些許失落,但他內心深處知道,林凡的決定是正確的。那種押上全部身家賭一把的瘋狂念頭,冷靜下來後想,自己也後怕不已。他韓春明是敢闖,但不是傻,更不想進去吃牢飯。
他按照林凡的要求,開始更加細致地去摸這條“彩電線”的底。幾次三番地和他南方的“哥們兒”通電話,旁敲側擊,甚至許諾了一點小好處,終于把所謂的“特殊渠道”摸了個七七八八。
所謂“特殊”,其實就是在邊境利用一些管理上的模糊地帶,通過“螞蟻搬家”式的小批量多次夾帶,以及賄賂個別環節的人員,將貨物化整為零弄進來。風險依然極大,且極其依賴具體操作人的信譽和當時的風聲緊不緊。
韓春明把他了解到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向林凡匯報了,最後自己都咂咂嘴︰“林哥,這麼一听,確實懸乎,跟走鋼絲似的。”
林凡點點頭,這和他預想的差不多。“所以,這條路,我們不能走。至少不能作為主路走。”他沉吟片刻,問道︰“你那個哥們兒,除了這種‘特殊’渠道,有沒有正經能做進出口貿易的公司門路?哪怕規模小一點,手續正規一點的?”
韓春明撓撓頭︰“正經公司?有倒是有,但那種公司門檻高,要外匯指標,要批文,要繳納高額關稅,利潤一下就薄了很多,而且人家也未必看得上咱們這小打小鬧。”
“利潤薄,但安全。”林凡果斷道,“春明,你聯系一下,看看通過正規公司,小批量進口一批電子表或者計算器,需要多少本錢,流程怎麼走,利潤空間還有多少。我們就從這種風險最低、最合法的開始試水。”
他頓了頓,補充道︰“本錢,我個人出五千。你那邊能出多少出多少,不夠的話,看看能不能說服你那個哥們兒也按正規方式,三方一起做一筆干淨生意。賺多賺少不重要,重要的是把這條正規的路子 出來,積累經驗。”
“五千?”韓春明吃了一驚,這在那時是一筆巨款了,可見林凡的決心。“林哥,這……萬一虧了……”
“虧了就當學費。”林凡擺擺手,“但我相信你的眼光和門路,只要走正路,虧也虧不到哪里去。記住,安全第一,合法合規是底線,這條線絕不能踫。”
有了林凡的資金支持和明確指示,韓春明干勁又上來了。他立刻行動起來,開始全力攻關正規的貿易渠道。這一次,他不再是打听歪門邪道,而是正兒八經地跑外貿局、咨詢政策、尋找有進出口權的小型貿易公司合作。
這個過程顯然比找“水貨”渠道麻煩得多,也慢得多。但韓春明發現,一旦擺出正經做生意的架勢,對方的態度反而更認真,合作起來也更讓人安心。
就在韓春明為他的“正規軍”生意奔波時,林凡收到了宋運輝的第二封來信。信里的字跡比以往更加潦草,透著一股深深的疲憊和壓抑不住的憤懣。
原來,宋運輝所在的鋼廠人事斗爭進一步激化。他那個小小的節能成果,非但沒能成為突破口,反而被保守派抓住放大,攻擊他“好大喜功”、“為了個人成績不顧整體工藝平衡”,甚至誣陷他虛報數據。支持他的那位領導也因此受到牽連,被調離了關鍵崗位。
宋運輝被徹底邊緣化,甚至被安排去管倉庫資料,一身的本事無處施展。信的最後,他寫道︰“……林凡兄,有時深夜捫心自問,堅守技術之道,于此泥潭之中,意義何在?是否真如他人所言,不識時務,迂腐可笑?內心苦悶,無人可訴,唯盼兄之回信,能解我惑……”
林凡放下信,心情沉重。他能想象宋運輝那種虎落平陽、龍困淺灘的痛苦和憋屈。他知道,僅僅靠書信鼓勵和幾條策略,已經無法解開宋運輝的心結了。
他鋪開信紙,沉思良久,最終寫下︰“運輝弟︰見信如晤。兄之困境,我已深知。世道如此,非你我一人之力可扭轉。然,蟄伏非屈服,乃積蓄也。技術不會辜負任何人,時代亦在緩慢轉向……若時機允許,我或可北上一趟,你我當面詳談……”
他打算親自去一趟宋運輝那里。有些話,當面說更好;有些局面,或許需要外力來打破一點缺口。但他也知道,眼下廠里和公司事務繁忙,尤其是承包制剛剛穩固,他暫時還脫不開身。
這封回信寄出後不久,韓春明那邊也終于傳來了好消息。他通過一番運作,終于找到一家有資質的小型外貿公司願意合作,可以嘗試小批量進口一批電子計算器。雖然利潤遠不如彩電那麼驚人,但算下來也有一倍多的毛利,關鍵是手續正規,風險可控。
“林哥,路子打通了!就是本錢需要的多一點,押款周期也長。”韓春明匯報著,眼神里閃爍著興奮與緊張交織的光芒。
“好!需要多少本錢,我這邊五千隨時可以到位。”林凡拍板,“就這麼定了,春明,這第一票正經外貿生意,就全權交給你去操作。務必謹慎,每一步都留下憑證,合法合規是第一要求。”
“放心吧林哥!保證辦得漂漂亮亮的!”韓春明拍著胸脯,仿佛接到了軍令狀,風風火火地就去準備了。
林凡看著他的背影,深吸一口氣。這第一步,終于要邁出去了。這不僅是一筆生意,更是他對未來商業模式的一次重要探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