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紅梅心底還盤著一絲僥幸。
她想,要是陳冬河點了頭,那就說明他心里還有她這塊地方。
她李紅梅是誰?
李家村的村花!
走在村里,哪個年輕後生見了她不偷偷瞄上兩眼?
她就不信陳冬河真能硬起心腸對她無動于衷。
更何況,她都跪下來磕頭了,里子面子全豁出去了,這姿態夠低了吧?
憑她這臉蛋身段,只要軟下心腸使點小手段,還怕陳冬河不乖乖爬回她跟前?
男人不都吃這套嗎?
不遠處她那個綽號賈老虔婆的娘,這會兒也不嚎喪了。
一對渾濁的眼珠子死死盯著那案板上堆成小山的豬肉,喉嚨里咕嚕作響,不住地吞咽口水。
連臉上的淚痕都忘了擦。
先前在村里她也動過念頭去找林業隊求援。
可家離得遠,兩條腿哪跑得過四個輪子?
一來一回,至少得耗掉半天。
她那倆兒子在山上還等得起嗎?
萬一林業隊推三阻四呢?
心急火燎之下,才直接奔了陳家屯。
剛才一門心思哭她那不知死活的兒子,壓根沒往這邊細看,只當是辦喜事嫌棄她哭嚎晦氣。
哪成想,自家丫頭先跑了過去,還跪下了。
再一听,“陳冬河”這名字鑽進耳朵,怎麼那麼熟?
像是擱哪兒听過!
可這腦子一急,愣是想不起來了。
李紅梅此刻醞釀好了情緒,眼眶通紅,淚水斷了線的珍珠似的往下滾。
她仰著頭,用一種哀婉到極致,飽含希冀的目光死死盯住陳冬河的臉,心底悔得腸子都青了。
早知道陳冬河能發達成這樣,這麼有本事,當初就是豁出命去,也不該幫著李二狗做那昧良心的偽證!
要是沒那事兒,憑著陳冬河英雄救美這一茬兒,她正好借著由頭來個以身相許。
那還不是水到渠成的好姻緣?!
可就是她一時糊涂,把這條路生生堵死了。
現在看著他家這紅火的場面,那滿院的肉,還有那個站在門口,一看就是好生養的準媳婦李雪,她心里像被貓抓了一樣難受。
她那兩個不成器的哥哥也是,眼紅陳冬河進山能獵到那麼多東西,非說是李家村附近沒油水了。
硬咬著牙說陳冬河能打那麼多獵物,指定是陳家屯這邊的山上有聚寶盆。
他倆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瞞著人,偷偷摸摸就跑了過來。
結果倒好,鑽進山坳里就再沒音信。
等發現不對勁,她娘急得滿世界找人幫忙。
可她們家在村里名聲早就臭了。
尤其是她兩個哥哥,跟她娘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懶漢潑皮。
出了名的出門不佔便宜就算虧。
平日里偷雞摸狗,沒少禍害鄉親。
又跟著李二狗那一伙子混,名聲壞透頂。
這年月,人要是壞了名聲,在村里就寸步難行。
如今李二狗那家子在李家村成了過街老鼠,她們家又能好到哪兒去?
結果可想而知。
整個李家村,愣是找不到一個願意搭把手的人。
沒法子,她們母女倆才不得不自己硬著頭皮往山里摸。
李紅梅當時不過說了句“再想想別的辦法”,就被她娘劈頭蓋臉兩個大耳刮子扇過來。
那叫罵聲,能把人祖宗十八代都拎出來臊一遍。
罵她是賠錢貨、沒良心。
李紅梅真是悔斷了腸子。
現在只要陳冬河能點頭幫忙,她什麼彩禮都不要,立刻就能以身相許!
眼楮瞟著案板上那層層疊疊的肥膘精肉,再想想這些日子听到的陳冬河那些神乎其神的傳說,她心頭那股熱勁騰地就上來了。
簡直恨不能現在就撲上去。
“陳冬河,我求求你了!”
她拖長了調子,聲音婉轉淒楚得能滴出水來,帶著刻意的柔弱。
“你當初那麼拼命救我,我的心里……我的心里是真的感動的呀!”
“可……可李二狗他用我們全家人的性命做要挾,說我要敢替你作證,他就殺我全家……”
“嗚嗚……你說我能怎麼辦?我只能……”
後面的話似乎不堪回首,化作更洶涌的淚水,肩膀劇烈地聳動起來。
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像被無形的線牽著,齊刷刷釘在了陳冬河臉上。
大家都想看看,這位陳家屯如今的傳奇人物,究竟會做出怎樣的抉擇。
院子里靜得只剩下灶膛里煤塊的 啪聲。
陳冬河那張稜角分明的臉上,慢慢扯出一個滿是嘲諷意味的笑,眼神冷得像冰。
“李紅梅!”
他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地敲打在每個人耳膜上,帶著一股子特殊的穿透力。
“你還記得我曾舍生忘死地救過你?你全家被威脅,你就反過來給我做偽證?把我往死里坑?”
“我沒去告你,讓你去嘗嘗班房的滋味,已經算是我仁至義盡了。”
“當初我被李二狗那伙人打得半死不活,你這反口一咬,是嫌我命太長?”
“現在你還有臉來求我幫忙?你倒是想得挺美!”
他眼楮里的冷意幾乎能結冰。
“還說什麼只要我幫你,提什麼條件你都答應?行啊!”
他嘴角那絲譏誚加深了,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李紅梅的臉。
“那我讓你現在就嫁給咱們村的老鰥夫張三棍子,你答應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