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轉過頭,握住了妻子的手。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太上皇的葬禮,辦得極為隆重。
整個長安城,都籠罩在一片肅穆的白幡之中。
國喪之後,百官終于恢復了正常的朝會。
然而,就在這國喪結束的第一天,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就在長安的權貴圈里炸開了鍋。
大唐宰相房玄齡的長子,房遺愛,上奏天子,請求與高陽公主解除婚約。
這道奏疏,無異于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皇室的臉上。
鄒國公府。
張大象看著眼前這個鼻青臉腫,衣衫還帶著腳印的家伙,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遺愛,你這是……”
“被我爹打的。”
房遺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咕咚咕咚灌了下去,臉上寫滿了不忿。
“我不過是想退個婚,他至于嗎?直接把我從家里踹出來了。”
他旁邊的張大素,一臉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房伯伯也是氣急了,你說你,退誰的婚不好,偏偏是公主。”
張大象眉頭緊鎖。
他身為吏部侍郎,又是國公府長子,考慮問題遠比兩個弟弟要周全。
這樁婚事,是陛下親自賜下的。
房遺愛此舉,不僅僅是退婚那麼簡單,更是公然打皇帝的臉。
“遺愛,你太沖動了。”
張大象沉聲說道。
“高陽公主雖然被遷往冷宮,但終究是陛下的親生女兒。”
“你這麼做,讓陛下的顏面何存?讓房相如何自處?”
房遺愛梗著脖子,一臉倔強。
“我不管!”
“反正那個瘋女人,我絕對不娶!”
“大哥,你是不知道,現在外面都傳成什麼樣了。都說高陽公主善妒成性,心腸歹毒。”
“連自己的親妹妹晉陽公主都敢下手。娶這麼個玩意兒回家,那不是給我爹娘添堵嗎?”
張大象听得心驚肉跳。
這些傳聞,他自然也听過一些。
只是沒想到,房遺愛竟然會因為這些傳聞,做出如此激烈的反應。
“傳聞終究是傳聞,當不得真……”
“喲,聊什麼呢,這麼熱鬧?”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三人回頭一看,只見程處輝正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手里還拎著兩壇子酒。
“處輝哥!”
張大素眼楮一亮,趕緊迎了上去。
程處輝將酒壇往桌上一放,掃了一眼鼻青臉腫的房遺愛,樂了。
“哎喲,遺愛,你這是去掏蜂窩了,還是被你家老頭子給盤了?”
房遺愛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別提了,晦氣。”
張大素在一旁,三言兩語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程處輝听完,非但沒有驚訝,反而一拍大腿。
“干得漂亮啊,遺愛!”
他走到房遺愛身邊,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震得房遺愛齜牙咧嘴。
“你小子總算開竅了!我就說嘛,那高陽公主就是個雷,誰踫誰炸。”
“你這波操作,叫及時止損,絕對的明智之舉!”
張大象在一旁听得是目瞪口呆。
這位腦回路總是這麼清奇。
別人避之不及的麻煩,他倒好,上趕著支持。
“處輝,不可胡言。”
張大象忍不住提醒道。
“這畢竟是皇家之事,遺愛此舉,怕是會惹怒陛下。”
“惹怒個屁。”
程處輝撇了撇嘴,滿不在乎地坐了下來。
“你們是不知道內情。”
他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說道。
“高陽公主那可不是什麼傳聞,她是真的心腸歹毒,她暗害晉陽公主那事,千真萬確。”
此言一出,整個書房瞬間安靜下來。
張大象和張大素兄弟倆,都瞪大了眼楮,一臉的不可置信。
房遺愛也是渾身一震,他雖然嘴上說得厲害,但心里其實也沒底,更多的是一種對傳聞的厭惡。
現在,程處輝竟然親口證實了。
“處輝哥,這……這是真的?”
房遺愛的聲音都有些發顫。
“當然是真的。”
程處輝瞥了他一眼。
“我騙你干嘛?這事兒陛下心里跟明鏡似的,不然你以為,為什麼直接把她打入冷宮?那可是親閨女。”
“就因為這事,陛下對高陽已經失望透頂了。”
“你現在去退婚,陛下頂多覺得面子上過不去,心里指不定多樂意呢。”
“他正愁沒台階下呢,你這不就給他送枕頭去了嗎?”
程處輝的一番話,讓房遺愛瞬間醍醐灌頂。
原來是這樣!
他頓時覺得,自己這一頓打,挨得值了!
程處輝看著他那副傻樣,又扭頭看向張大象。
“大象哥,這事你就別操心了,房相那邊,我去說。”
說完,他站起身,拎起一壇酒。
“走了,我去給房相送溫暖去。”
……
宰相府。
房玄齡坐在書房里,臉色鐵青,胸口還在劇烈地起伏。
那個逆子!
真是要氣死他了!
他房玄齡一生謹慎,忠君體國,怎麼就生出這麼個無法無天的兒子!
就在這時,管家前來通報。
“相爺,雲南王殿下來了。”
房玄齡一愣。
程處輝?他來干什麼?
“讓他進來。”
很快,程處輝就提著酒壇子,滿臉堆笑地走了進來。
“房相,消消氣,消消氣,晚輩給您賠罪來了。”
房玄齡冷哼一聲,沒給他好臉色。
“殿下說笑了,老夫可當不起。”
“哎,您看您這話說的。”
程處輝自來熟地坐下,給房玄齡倒了杯酒。
“我知道您為什麼生氣,不就是遺愛那小子退婚的事嘛。”
“您先別急,听我把話說完。”
程處輝收起了嬉皮笑臉,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房相,您覺得,陛下為何會將高陽公主打入冷宮?”
房玄齡端著茶杯,沒有說話。
“因為她不光驕縱,而且歹毒。”
“她對晉陽公主下手了。”
“若非發現及時,後果不堪設想。”
“您覺得,這樣的女子,配得上遺愛嗎?配進你們宰相府的門嗎?”
房玄齡握著茶杯的手,猛地一緊。
他半信半疑地看著程處輝。
這些話,從程處輝嘴里說出來,分量完全不一樣。
他是駙馬,是陛下面前的紅人,更是大安宮事件的核心人物。
他知道的內幕,遠比外面傳的要多,要真實。
程處輝看著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經信了七八分。
“房相,我知道您忠君,但忠君,不是愚忠。”
“陛下是明君,他不會因為這件事,就真的降罪于您和遺愛。”
“面子上的事情,總會過去,但若是真娶了那麼一個禍害進門,那才是房府真正災難的開始。”
說完,程處輝起身,對著房玄齡深深一揖。
“晚輩言盡于此,您自己斟酌。”
他將那壇酒留下,轉身離開了書房。
房玄齡獨自一人,在書房里坐了很久。
他腦海里,不斷回響著程處輝的話。
最終,他端起那杯酒,一飲而盡。
辛辣的酒液劃過喉嚨,他的眼神也漸漸變得清明起來。
當晚,房玄齡回到了後院。
夫人盧氏見他臉色不好,關切地迎了上來。
“夫君,還在為遺愛的事情生氣?”
房玄齡嘆了口氣,將程處輝說的話,跟妻子復述了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