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薇看著照片里那個使勁把臉往屏幕里擠的黃頭發。
心底的擔憂化為怒氣直沖頭頂,最後反倒“嗤”地笑出了聲。
只是梁薇眼底沒半分笑意,手指緊緊捏著手機,連指節都泛了青。
王浩的夜班,
就是這麼上的?
滿嘴鬼話。
“許瑤,我掛了,一會兒跟你說。”
許瑤應道︰“好,有事隨時聯系。”
梁薇匆匆掛斷電話,翻出之前存下的那家汽修廠老板的號碼撥過去。
電話響了兩聲被接起,接著傳來老板有些粗獷的聲音︰“喂,哪位?”
“你好,請問是凱達遠汽修嗎?”
“是的,你有什麼事?”
“您好老板,我想找一個新來的學徒工,叫王浩。我是他姐姐,他手機關機聯系不上,想問下他今天在廠里嗎?”
梁薇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平靜些。
老板脫下手套回道︰“我們這兒沒有叫王浩的工作人員啊,你是不是打錯了?”
“沒有嗎?”
梁薇的心沉了沉,更確定了自己的懷疑。
她補充道︰“要不您再想想,大概月初的時候,我給把他的簡歷發到過您的郵箱,說好讓他去面試當學徒的。這段時間,他一直都沒去嗎?”
“哦!我想起來了!”老板一拍腦袋,“你說的是那個黃頭發的小伙子啊!”
“對,當時你說他年紀小,怕不踏實。”
“我記得這事。後來我同意讓他來面試,特意讓我這的員工把空床位收拾出來了,結果一直沒等到人來。
前兩天還有人問我,他們說一直不來的話,東西還是收拾到空床位上,擱在地上怕潮濕。”
“抱歉老板,您讓他們放吧,他應該不會來了。”
“哦,老妹。來不來以後要說一聲,讓人一直等著也不好。”
“對不起對不起。”梁薇握著手機的手,指腹都硌得發疼︰“我知道了,謝謝您,打擾了。”
掛掉電話,梁薇把手機扔在腿上。
她想了想,重新點開王浩發來的照片。
之前被“病危”兩個字沖昏了頭,根本沒細看王浩發的診斷證明。
這會兒梁薇重新點開圖片,逐字逐句地看。
看到右下角的醫院公章時,才意識到章的邊緣模糊,字體也比她之前見過的醫院公章粗了些,關鍵是醫院名稱隱隱能看出來是‘浙江’。
P得很不走心。
甚至有種把她當白痴耍的錯覺。
剛把診斷證明的頁面關掉,許瑤的語音又彈過來︰“薇薇,你看到照片了吧?是不是王浩?我就說那黃毛看著眼熟!不是說你姑媽病危嗎?怎麼跑去唱K了?這一家子到底在搞什麼!”
梁薇壓下心里翻涌的火氣,回了條語音︰“知道了瑤瑤,謝謝你告訴我。我這邊先處理下,回頭跟你說。”
發完消息,她轉頭看向正在開車的阿亞。
欲言又止。
阿亞正盯著前方的路。
等梁薇的目光再襲來,他終于忍不住開口︰“梁老師,你到底想干什麼?”
“啊?什麼?”
“你這樣‘不懷好意’地看了我很多次,讓我有點 得慌。”
“呃……”梁薇猶豫了兩秒問道︰“阿亞向導,能借你的手機打個電話嗎?”
“只是借電話嗎?”
“嗯嗯。”
“下次借電話直說,我以為你想搞暗殺。”
梁薇被他逗笑了︰“你說的真夸張。”
阿亞沒多問,把手機從磁吸板上取下來遞過去︰“給。”
梁薇調出號碼,撥通姑媽的號碼。
听筒里“嘟嘟”響了沒兩秒,就被人接起來︰“喂?誰啊?”
梁薇沒出聲,只是把手機貼在耳邊听著。
那邊又追問了一句︰“說話啊!誰啊!”
梁薇沒回應,輕輕把手機拿開了些。
接著,
電話那頭傳來王浩的聲音︰“媽,誰啊?”
“不知道,沒人說話,估計是打錯的吧。神經兮兮的!”
姑媽說完,“ 噠”一聲掛了電話。
梁薇把手機還給阿亞,車里瞬間又靜了下來。
阿亞的余光瞥見她臉色蒼白,嘴唇都抿成了一條直線。
他輕聲問︰“出什麼事了?”
梁薇把自己的手機揣回兜里,看向窗外掠過的戈壁。
往日一向充滿力量的聲音,此刻卻像泡在溫水里的紙巾。
她說︰“我們回玉奇吾斯塘鄉吧。”
阿亞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緊了緊,瞬間明白了大半︰“他們騙你?”
“看樣子是。”
梁薇自嘲地笑起來,視線落在遠處連綿的雪山。
雪山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白光,清晰得像幅畫。
畫上是她可笑的臉。
梁薇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的擔心算什麼。
算什麼?
到底算什麼呢?
算她蠢是嗎?
梁薇靜靜地開口︰“診斷證明是假的,工作是假的,剛才打電話,姑媽那邊也根本不像有人病危的樣子。”
阿亞沒再多問,輕輕踩了腳油門,車子沒有往回拐,反而繼續往前開。
“既然都出這麼遠了,別急著回去,晚些再回。”
他說著伸手拉開副駕儲物箱,摸出一個馬口鐵盒。
單手一按,盒蓋彈開,里面是好幾顆色彩斑斕的糖果。
他把盒子往梁薇前面送去︰“吃嗎?”
“多大的人了,還有吃糖的習慣。”
阿亞痞笑著頂了頂腮︰“你在笑我?不吃算了。”
“吃,沒說不吃。”
梁薇挑了個顆橘色的,用手指捏著兩端擰開。
她把糖放進嘴里,淡淡的橘子味慢慢在舌尖化開,驅散了些喉嚨里的澀意。
梁薇攤平那張彩色糖紙,捏著一角輕輕舉到眼前,對準了斜斜照進來的陽光。
細碎的彩光透過薄薄的糖紙,落在她的臉頰上,染出淡淡的粉紫與淺金。
微風起,浮光動。
她的眼尾、鼻尖,連著她的眼睫上,都沾上細碎的亮色。
阿亞的視線不經意落在她身上。
一時忘了移開。
多美好的姑娘!
她應該像這樣,被陽光好好寵愛著。
連風都該輕些,別吹亂她額前的碎發,也別讓那些糟心事,再壓得她眼底沒了光。
他想著。
腳下的油門又放輕了些。
車子平穩地碾過路面的碎石,沒驚動副駕上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