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陳家堡。
听著河對岸轟隆隆的跑馬聲,和堡兵們整齊劃一訓練的口號聲,已經回來多日的陳北,像往常一樣早早起身。
抓起掛在牆上的刀和劍,便一同掛在了腰間。
看著劍鞘上纏滿麻布的劍,陳北腦海里,不由想起最後見蕭玉兒的一幕幕。
太安城前,奔襲的公主車駕,她探出半邊身子,朝自己使勁揮著手臂,眼眸中似還有淚水。
“夫君。”
一聲輕喚。
陳北回過了神,連忙小心翼翼,將大著肚子的寧采薇扶起。
日子一天天過著,寧采薇的身子愈發沉重,陳北每日都提心吊膽。
“今日可是要進鐵城?”
坐在床邊,整理頭發的寧采薇問道。
陳北點點頭,“要送酒去鐵城,和幾家酒樓的掌櫃都說好了。”
“怎麼,可是有要帶的東西?”
“花布,還有線,貴些也無妨,蓮姐說,要教我鉤織虎頭帽,還有小鞋子。”
聞言,陳北會心一笑,伸手輕輕刮了刮她的鼻梁。
“好,給你帶!”
“不過小心些,別扎了自己。”
又簡單聊了兩句,陳北便換寧蒹葭進來照顧,他則是簡單對付幾口早飯,便帶人押送著酒車,進了鐵城。
“呦,小堡長,這是改營生了?”
“不賣兵器,改賣酒了。”
“以後,莫不是要當一個釀酒徒。”
行經街道,夜宿青樓的崔元亨衣衫不整,從二樓的窗戶探出半邊身子,笑個不停。
身邊的花娘,一個個的,也笑的花枝亂顫。
就連青樓門口的護衛,也盡數笑出聲音。
陳北騎在馬背上,連頭都沒有抬,凝聲開口︰
“賣酒有什麼不好,不像某些人,入不敷出,連兵器的生意都快黃了!”
“這要是回去,還不得被抽個半死!”
此言一出,原本還在笑的崔元亨,臉色立刻變得憎惡無比。
無論他使出什麼陰招,就是阻止不了陳家堡的兵器生意日益紅火。
現如今,陳家堡兵器供不應求,偏他崔氏的兵器生意鮮少有人過來問價。
就連十幾年的老主顧,也紛紛跑去了陳家堡。
再這樣下去,崔氏在鐵城的兵器生意,真的要關門大吉了。
他也真要如陳北說的那樣,回太安城後,被老爺子吊在樹上,抽的半死。
“別囂張!”
崔元亨一拍欄桿,冷冷道︰“你的生意,做不了幾天了,沒听說嗎,前線戰事不利!”
“就連衛凌雲,也被狄人射了一箭,栽落馬背,至今生死不明!”
陳北稍微停滯,繼續騎馬往前走,“與我何干。”
崔元亨猙獰笑道︰“與你何干,你說與你何干,小堡長,那可是你的結拜兄弟啊,怎的,不去看看?”
“你們倆,不是一個頭磕在地上,喝了血酒,同生死共患難嗎。”
陳北停下馬,抬起頭,冷冷地盯著二樓的崔元亨。
“堡長,是激將法,他在激你!”
有人湊上前小聲道。
“曉得!”
陳北面無表情,冷冷地盯了崔元亨一會兒,便重新催馬前行。
直到一行人消失在崔元亨的視野中,陳北才輕輕揮了揮手。
柱子立刻明白陳北的意思,帶了兩個機靈的,脫離送酒的隊伍,去城內四處打听前線的消息。
將酒給幾位掌櫃的一一送去,無意間瞥見後院停著的好幾輛馬車,陳北問道︰
“下一次什麼時候要酒,盡管派人來。”
“估摸著要不了幾回酒了。”
掌櫃的指揮伙計搬酒,唉聲嘆氣,“好不容易在鐵城攢下偌大的家當,該死的狄人,怎的來的這樣快!”
“不瞞小堡長,再有半個月,我全家便要離開鐵城往內城遷了。”
“涼州城還未破,這麼著急做什麼。”陳北明知故問道。
掌櫃的繼續唉聲嘆氣,眉宇間皆是愁苦,滿眼都是對這份家當的不舍。
遷去內城,固然把錢全部帶走了,可安家落戶,再置辦酒樓,哪哪都需要花錢。
要不是狄人要來,打死他,他也不會離開鐵城。
“等涼州城破,再走就晚了。”
掌櫃的抬眼,看向陳北,“小堡長是過來人,難道還用我說嗎。”
陳北沉默了下來,點點頭。
他當然知道,早走早合適。
當初在定遠縣,他們就是沒早走,差點被狄人困死在城中。
拱拱手告別掌櫃,去買了花布和針線,柱子等人也都回來了。
不等陳北問,他們便說,“堡長,涼州城的戰況有些不妙。”
“除了首戰打贏外,隨後幾場戰斗,都輸了!”
“涼州城外的雲山陣地,尸體堆了一層又一層,眼看就守不住了。”
“至于衛小將軍,崔四沒胡說,真被狄人射下馬,生死不明!”
陳北沒有吭聲,只是抬起腳,沉沉翻上了馬背。
……
城門口,石碑前。
圍滿了前來看布告的百姓,陳北帶人沒有過多停留便出了城。
“堡長,布告已經貼出好幾天了,大致意思便是往前線征調民夫,自願的,有賞銀拿,有二十兩呢。”
聞言,陳北心里止不住地泛起冷笑。
別說二十兩了,就算五十兩,一百兩,也不會有多少人自願過去。
有命拿沒命花的道理,百姓們都懂!
冷笑過後,陳北心里便隱隱擔憂。
他害怕,官府征調的民夫數量不夠,便要強行征調,俗稱抓壯丁。
鐵城地界,尤其屬陳家堡的青壯最多,崔四和湯為民怕是又要借機發難了。
想了想,陳北吩咐道︰“最近一段時日,叫大家無事不要來鐵城,凡外出的,要成群結隊!”
“堡長放心,大家曉得利害!”
陳北點點頭,但心里的不安並沒有因此散去,反而愈發濃重。
這大勢之下,他怕就算他們做的再好,禍事也要找上門,天知道,要死多少人。
“堡長,到了!”
不多時,一行人回到堡里。
有人為陳北牽馬,陳北點點頭,踏著沉沉的步伐行走在堡里。
空地上,屠彪領著幾個孩子瘋玩,絲毫不知道外面風雨欲來,還在開心地笑著。
“怎麼了?”寧蒹葭走到陳北身邊,看出他臉色的不對勁,擔心地問道。
陳北對她沒什麼好隱瞞的,實話實說。
聞言,寧蒹葭凝起了聲音,“你若真的擔心凌雲的安危,便去涼州城看看,距離不算遠,快去快回。”
陳北臉上堆起苦笑,“沒事兒,再說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