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推開門，又一次走進了夜色里。
他需要更多的消息，需要一個完美的目標。
林夜找到了剛剛分開沒多久的洪清。
洪清正跟幾個雜役湊在一起，唾沫橫飛地吹噓著自己知道的“內幕消息”，看到林夜過來，他立刻停了下來，臉上堆起笑。
“林哥，你怎麼來了？”
“問心鏡的排查，具體是怎麼個章程？”林夜開門見山，沒跟他繞彎子。
洪清左右看了看，把林夜拉到一邊，壓低了嗓門。
“還能怎麼查？執法堂的人親自過來，把名單上的人一個個帶到丹堂大殿去。那鏡子就擺在大殿中央，王長老和幾個管事親自盯著。”
“查出什麼來了嗎？”
“屁！”洪清撇了撇嘴，“查了一下午，全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不是這個雜役偷了廚房的靈米，就是那個弟子背後罵了管事幾句。王長老的臉都綠了，可又不能不查。現在丹堂里人心惶惶的，誰都怕輪到自己。”
林夜繼續問︰“除了我們這些被懷疑的，就沒抓到別的什麼人？”
“別的？”洪清想了想，一拍腦袋，“還真有！不過跟陳峰那事兒沒關系。是劉三那小子，手腳不干淨，偷東西偷到王長老一個心腹弟子頭上去了，被人贓並獲。听說偷的是幾顆要緊的丹藥，那弟子正要拿去孝敬長老呢，這下可捅了馬蜂窩了。”
“劉三？”林夜在腦中搜索著這個名字。
有點印象，是個瘦猴似的藥童，平日里游手好閑，出了名的愛撒謊、佔小便宜。
“人呢？關起來了？”
“關？”洪清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他湊得更近了，聲音小得像蚊子叫，“我听說的消息……是今晚就秘密處理掉。廢了修為，扔進後山礦洞，自生自滅。”
後山礦洞，那地方進去就沒活人能出來。
這跟直接殺了沒什麼兩樣。
林夜的心里，一塊拼圖落到了它該在的位置上。
一個即將被處決的人。
一個滿嘴謊言，把說謊當成本能的人。
這種人的內心，為了逃避懲罰，一定在瘋狂地編造著各種理由，甚至連他自己都會相信自己是無辜的。
沒有比這更合適的“材料”了。
“謝了。”林夜丟下兩個字，轉身就走。
“哎，林哥，你去哪兒啊？”洪清在後面喊。
林夜沒有回答他。
他要去執法堂。
執法堂設在宗門一處偏僻的角落，終年氣氛肅殺。
林夜到的時候，兩個負責押送的執法弟子正從里面走出來，臉上帶著不耐煩的神情。
其中一個看到林夜，呵斥道︰“什麼人？在這里鬼鬼祟祟的！”
林夜連忙躬下身，臉上露出一個藥童該有的卑微和討好。
“兩位師兄，我是百藝坊的藥童，也是專門的收尸人。”他一邊說，一邊從懷里掏出兩塊碎靈石，不動聲色地塞了過去，“听說今晚有活兒。我這不是怕耽誤了師兄們休息，提前過來候著嘛。”
那兩個執法弟子掂了掂手里的靈石，雖然不多，但態度緩和了不少。
“算你小子有眼力見。”高個子的那個弟子說，“人就在里面，待會兒我們就把他提溜到後山去。你跟遠點，等我們完事了，你再過去收拾。”
“是，是。小的明白，保證不給兩位師兄添麻煩。”林夜點頭哈腰。
很快，一個被繩索捆得結結實實的人被拖了出來。
正是劉三。
他頭發散亂，臉上又是鼻涕又是淚，嘴里還在不停地哀嚎。
“冤枉啊！師兄，我真的沒偷東西！是王五陷害我！我就是路過，他硬塞給我的！”
“閉嘴！”矮個子的執法弟子一腳踹在他腿彎上，劉三一個踉蹌，跪倒在地。
“再敢多說一個字，現在就割了你的舌頭！”
劉三立刻噤聲，身體卻還在不住地發抖。
兩個執法弟子一左一右架起他，朝後山的方向走去。
林夜扛著他那根用來搬運尸體的鐵輪軸，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
夜路崎嶇，月光被濃密的樹冠切割得支離破碎。
一路只有劉三壓抑的啜泣聲和執法弟子不耐煩的腳步聲。
林夜走在最後，他在計算著距離，觀察著地形。
前面有一處拐角，地勢復雜，亂石叢生，是唯一的機會。
就在隊伍即將通過拐角時，林夜的腳下“不小心”踩到了一塊松動的石頭。
“哎喲！”
他夸張地叫了一聲，身體失去平衡，整個人連帶著那根沉重的鐵輪軸，朝著矮個子那個執法弟子的方向倒了過去。
“你干什麼！”那弟子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了一下，下意識地伸手去推林夜。
就這麼一瞬間的工夫，他抓住劉三胳膊的手，松開了。
劉三的求生本能在此刻爆發到了極致。
他根本沒去看發生了什麼，感覺到束縛一松，便用盡全身的力氣，像一頭被逼到絕路的野狗，一頭扎進了旁邊漆黑的樹林里。
“媽的！想跑！”
高個子弟子怒罵一聲，立刻追了上去。
矮個子弟子一把推開還在“掙扎”著起身的林夜，也跟著沖進了林"林。
“廢物東西！壞了老子的大事！”
林夜沒有理會他的咒罵。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然後也跟了上去。
但他的動作，比那兩個執法弟子要快得多，也安靜得多。
他像一個幽靈，在林間穿梭，沒有發出一丁點多余的聲響。
劉三在前面拼了命地跑，他以為自己迎來了生機。
可他不知道，死神就在他身後。
在一片稍微開闊點的林間空地上，林夜追上了他。
劉三甚至沒有察覺到身後有人，他還在為自己的“機智”而慶幸。
下一刻。
沉重的鐵輪軸帶著風聲，精準地落在了他的後頸上。
一聲沉悶的骨裂聲。
劉三的身體向前撲倒，連哼都沒哼出來，就徹底沒了動靜。
林夜收回鐵輪軸，上前一步，飛快地將劉三的身體拖到一塊凸起的樹根旁，調整了一下他腦袋的角度，讓傷口看起來像是他自己摔倒時撞上去的。
做完這一切，兩個執法弟子才氣喘吁吁地追了過來。
他們看到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劉三，先是一愣，隨即上前探了探鼻息。
“晦氣！”高個子弟子啐了一口，“這小子自己摔死了！”
矮個子弟子也檢查了一下，確認道︰“是撞到這樹根上了，脖子都斷了。”
他們看向慢悠悠走過來的林夜，雖然心里不爽，但也說不出什麼。
畢竟，人是自己跑的，也是自己摔死的。
“行了，算你小子倒霉。”高個子弟子不耐煩地擺擺手，“這里就交給你了，處理干淨點，別留下什麼手尾。”
“是，師兄。”林夜依舊是那副恭順的樣子。
兩個執法弟子罵罵咧咧地轉身走了。
樹林里，又只剩下了林夜，和一個剛剛失去溫度的身體。
他走到劉三旁邊，蹲下身。
伸出手，按在了劉三冰冷的額頭上。
【融合開始……】
【檢測到目標靈魂殘片……正在解析……】
【發現稀有灰色詞條︰謊言之心】
【詞條描述︰當你講述一個謊言時，你自己會從內心深處相信這個謊言，可規避絕大多數精神探測和測謊類法術。】
【融合成功。】
一股奇異的感覺涌入林夜的腦海，那是一種思維上的微妙扭曲。
仿佛他的意識里，多了一層隔膜。
他可以清晰地告訴自己一個“事實”，比如“我沒有殺陳峰”，而他的整個精神世界，都會在瞬間接受這個“事實”，並將其當成堅不可摧的真理。
再也沒有任何破綻。
林夜站起身，扛起劉三的尸體，朝著焚尸堂的方向走去。
明天，丹堂大殿。
問心鏡。
他已經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