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
林夜是被一陣規律的敲門聲叫醒的。
三長，兩短。
這是他和趙清月約定的暗號。
他從茅草鋪的床板上坐起，身上那股清理藥渣池時染上的酸腐味還沒散干淨。
打開門，外面站著一個陌生的藥童，臉上帶著幾分焦急。
“是林夜嗎？。”
“出事了，趙小姐讓你過去一趟。”
那藥童說完，就轉身在前面帶路，走得很快。
林夜關上門，跟了上去，一路上什麼都沒問。
百藝坊的深夜，比雜役院還要安靜，但也更壓抑。空氣里浮動的不再是草木的氣息，而是丹藥和金屬冷卻後的味道。
他們來到一處偏僻的院落，這里是內門弟子專用的煉丹區。
院門口，趙清月正站在陰影里，身邊還跟著兩個心腹，幾人面色都很凝重。
院子里，一間丹房的門窗都已經被炸飛了，牆壁上全是黑色的焦痕，一股濃烈的、混雜著劇毒的丹氣從里面不斷涌出，聞一口就讓人頭暈胸悶。
“怎麼回事？”林夜走到趙清月身邊，壓低了聲音問。
“炸爐了。”
趙清月回答得很快，沒有多余的廢話。
“里面的人，死了。”
她指了指那間破敗的丹房。
“丹堂的執事半個時辰後就到。”
“我需要你進去，把里面……處理干淨。”
這就是她口中的“意外”和“廢料”。
林夜的活兒，來了。
“死的是誰？”
“一個內門弟子，孫管事那邊的人。”趙清月補充了一句。
林夜心里有了數。
這不是簡單的意外，這是派系斗爭。
他今天才跟孫管事結下梁子，晚上孫管事的人就“意外”死在了趙清月的地盤上。
他看向那間丹房，里面漆黑一片，只有月光照出一些扭曲的輪廓。
牆壁上，一些地方還殘留著不穩定的靈力，偶爾閃過一道微弱的電弧。
這地方，很危險。
但對林夜來說，這危險的源頭，也正是他渴望的養料。
他心里沒有半點懼怕，反而有一種獵人進入獵場的興奮。
煉丹師。
這種人的尸體，可比尸坑里的那些要“肥美”多了。
不知道能提取出什麼好東西？
“有防護的東西嗎？里面的丹氣有毒。”林夜提出了一個專業的要求。
趙清月對旁邊的人遞了個手勢，那人很快取來一套厚實的皮質衣物和一張浸泡過特殊藥液的面罩。
“穿上這個。”
林夜開始穿戴，動作不緊不慢。
趙清月看著他，心里有些拿不準。
她以為林夜會討價還價，或者至少會表露出一些為難。
可他沒有，平靜得像是在接一個清理院子的活。
“你一個人，行嗎？”她忍不住問。
“可以。”
林夜把面罩戴好，只留下一雙眼楮在外面。
他走到丹房門口，往里看了一眼。
丹爐的碎片和尸體的碎塊混在一起，糊在牆上和地上，整個房間都彌漫著一股蛋白質燒焦的惡臭和丹藥的毒氣。
“里面的丹爐和尸體好像被炸得粘在一起了。”
林夜轉過頭，對趙清月說。
“我得用些力氣才能把它們分開，動靜可能有點大。”
“為了不傷到你們，你們最好在院子外面等。”
趙清月想了想，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這種場面，她也不想多看。
“快點。”她只交代了兩個字，便帶著人退出了院子。
院門被關上。
整個煉丹區，只剩下林夜一個人。
他走進那間丹房，反手把殘破的房門給帶上了。
隔絕了外界的窺探，這里就成了他的專屬獵場。
林夜沒有立刻去踫那具尸體。
他先是像一個真正的收尸人那樣，開始清理現場。
他把那些巨大的、燒得變形的丹爐碎片一塊塊搬開，碼放在角落。
這些碎片每一塊都有百十來斤重，但在他手里，卻顯得很輕松。
很快，現場被清理出了一片空地，那具殘缺不全的尸體也完全暴露了出來。
死者的死狀很慘，大半個身子都沒了，剩下的部分也和丹爐的底座熔在了一起。
林夜蹲下身，沒有去看那血肉模糊的場面。
他伸出戴著皮手套的手，按在了尸體相對完好的一條手臂上。
【檢測到可融合目標……】
【正在解析……】
【解析完畢，發現以下可提取詞條︰】
【控火術（殘缺）】
【藥理精通（中級）】
【精神堅韌（入門）】
三個選項在他面前浮現。
林夜的腦子轉得飛快。
控火術，听起來很強，但後面那個“殘缺”的後綴，說明這東西有缺陷，風險太大。
精神堅韌，只是入門級別，對自己來說用處不大。
只有第二個，藥理精通（中級）。
這是一個輔助類的能力，但“中級”這個評價，讓它的價值陡增。
想要在這條修行的路上走得更遠，光有蠻力是不夠的。
知識，有時候比力量更重要。
尤其是在這個充滿丹藥和毒物的世界里。
【選擇提取“藥理精通（中級）”！】
他做出了決定。
【詞條提取中……融合開始……】
一股龐雜的信息流沖進了他的腦海。
無數種藥草的形狀、氣味、藥性、配伍禁忌……那些原本需要藥童花上幾年甚至十幾年才能背熟的知識，在這一刻，全部烙印進了他的記憶深處。
他感覺自己的大腦像是被撐開了一個新的空間，專門用來存放這些知識。
融合的過程很快就結束了。
林夜站起身，感覺自己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又多了一個維度。
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被他搬到角落的丹爐殘渣。
只是一眼。
他新獲得的知識就自動開始分析。
“凝血草……紫猴花……還有……斷腸蝕骨藤的粉末？”
他的身體僵住了。
腦子里的藥理知識告訴他，前兩種藥草是煉制一種常見療傷丹藥的主料，但第三種，斷腸蝕骨藤，是劇毒之物。
最關鍵的是，這三種東西以現在的殘留比例混合在一起，再經過地火催化，根本不會煉出什麼療傷丹。
它們只會變成一種不穩定的、威力巨大的……炸藥。
這不是意外。
這是謀殺。
有人在丹方上動了手腳，或者說，給了這個倒霉蛋一張假的丹方。
而策劃這一切的人……
林夜想到了院外那個身影縴細的女人。
他被卷進來了。
不是作為幫手，而是作為一個處理凶案現場的工具。
他沉默地把這個發現埋進心底，沒有表露分毫。
然後，他開始以一種更加專業、更加高效的速度，清理整個丹房。
他將尸骸與丹爐徹底分離，用一塊黑布包裹起來，又將地上所有可疑的粉末和液體刮干淨，裝進另一個袋子。
最後，他甚至把那幾面被燻黑的牆壁都刮下薄薄的一層。
他要把所有證據，都變成他自己的“養料”。
當他扛著兩個沉重的袋子走出丹房時，整個房間除了破損的結構，已經干淨得不像發生過爆炸。
院門外，趙清月看到他出來，提著的心放下一半。
“都處理好了？”
“好了。”
林夜把兩個大包袱扔在地上。
“尸體和丹爐的碎片都在里面，沒有留下任何東西。”
趙清月的兩個心腹上前檢查了一下，對她點了點頭。
她看著林夜，這次的表情里，多了一些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倚重。
這個收尸人，比她想象中還要好用。
不僅心狠手辣，而且專業得讓人心安。
“很好。”
“丹堂的人快到了，你從後山走，把這些東西處理掉。”
“記住，處理得越干淨越好。”
“知道了。”
林夜扛起那兩個裝滿了“廢料”的袋子，轉身走向後山的小路。
對他來說，這才是真正的報酬。
至于那個關于謀殺的秘密，他會好好收著。
一個隨時可以掀開的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