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張狂三人平時風評不好，也不是什麼天才弟子，再加上林夜是無根骨的雜役。
管事只是隨便問詢幾句，就讓林夜離開了。
與王胖子分開，林夜回到柴房，關閉房門靠著草堆，慢慢坐下。
他沒有去再想管事的盤問，也不在乎別人怎麼議論張狂的死。
那些都是細枝末節。
他腦子里只有一件事。
融合【蠻牛勁】。
一個只會用蠻力的莽夫，他的執念，又會是什麼樣的？
林夜閉上眼，在心里默念。
“融合【蠻牛勁】。”
【天賦融合開始…】
【警告︰檢測到情感烙印沖擊…】
與上一次劍修那股滔天的怨氣不同，這次涌入腦海的，是一種更加粘稠、更加壓抑的情緒。
不是不甘，不是怨恨。
是委屈。
還有恐懼。
林夜的意識被拖入了一段不屬于他的童年。
一個昏暗的房間，一個瘦小的男孩，正踮著腳，想去夠櫃子頂上的一個東西。
那是張狂。
比林夜記憶里年輕很多，也瘦弱很多的張狂。
他終于夠到了那個小小的包裹，打開來，里面是一個畫著笑臉的陶瓷娃娃。
男孩臉上露出了傻乎乎的笑容，他抱著那個娃娃，小心翼翼，把它當成全世界最珍貴的寶貝。
畫面一轉。
院子里，男孩正在練習父親教的拳法。他的力氣天生就比同齡人要大得多。
“砰！”
他一拳打在木樁上，用力過猛，腳下沒站穩，身體向後倒去。
懷里揣著的那個陶瓷娃娃，掉了出去。
“啪嚓。”
清脆的碎裂聲。
笑臉裂成了幾塊。
男孩的笑容凝固了。
一個高大的男人沖了出來，是他的父親。男人看到了地上的碎片，臉上的肌肉扭曲起來。
“你娘留給你唯一的念想，你都保不住！”
“我教你練功，是讓你長本事，不是讓你毀東西的！”
“我打死你這個不成器的東西！”
拳頭和巴掌，雨點般落在男孩身上。
男孩沒有哭，也沒有躲。
他只是呆呆地看著地上的陶瓷碎片，那股與生俱來的大力，第一次讓他感到了恐懼。
他不是故意的。
他只是力氣太大了。
為什麼？
為什麼他控制不好自己的力氣？
為什麼他連娘留下的唯一的東西都保護不了？
這股深沉的，源自童年的痛苦和自我懷疑，沉甸甸地壓在林夜的識海里。
這是一種鈍刀子割肉的折磨。
林夜的眉頭皺了起來。
他能感受到張狂那份深入骨髓的委屈。
但他沒有沉溺其中。
“蠢貨。”
林夜在自己的識海里，冷冷地評價著。
“力氣大，是你的錯嗎？”
“錯的是你爹，那個只會動手的廢物。”
“更是你自己的軟弱。被人打了，就只會抱著委屈過一輩子，連反抗都不敢。”
“你的痛苦，對我來說，一文不值。”
“你的力量，現在歸我了。”
林夜的意志，冰冷而純粹，沒有半點多余的同情。
那股屬于張狂的童年陰影，在這股蠻橫的意志面前，開始退散、消融。
最後，只剩下最純粹的力量感悟和發力技巧，沉澱下來，與他的身體合而為一。
【天賦融合成功】
【獲得天賦︰蠻牛勁（完整）】
林夜睜開眼。
他緩緩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
嘎啦。
骨節發出一連串細密的爆響。
他能感覺到，自己身體的深處，多了一股盤踞的力量。
肌肉的密度，骨骼的強度，都和之前截然不同。
胸口的傷，痛感也減輕了許多。
這就是【蠻牛勁】的力量。
林夜走到牆角，那里堆放著一輛破舊的收尸板車。
他伸出手，握住了板車的一根鐵輪軸。
很重。
入手沉甸甸的，至少有四五十斤。
可他只是手臂稍一用力，那根銹跡斑斑的鐵輪軸，就被他硬生生從車架上拆了下來。
他單手掂了掂。
重量正好。
下一刻，他腦中【劍術精通】的那些知識，自動運轉起來。
那名天才劍修，追求的是極致的“巧”。
他的劍，輕、快、準。
但若是讓他來用這根鐵輪軸，恐怕連揮動都費勁。
而張狂，空有蠻力，只會直來直去地砸，是純粹的“力”。
現在，林夜同時擁有了這兩樣東西。
他雙手握住鐵輪軸，把它當成一柄沒有開鋒的重劍。
沒有花哨的招式。
只是一個最簡單的直刺。
他的身體微微下沉，腰腹發力，力量順著脊椎傳遞到手臂。
鐵輪軸的末端，帶著一股沉悶的風聲，向前遞出。
“噗！”
他對面的那堵土牆，被戳出了一個碗口大的窟窿，泥土簌簌落下。
收招。
林夜看著手中的鐵輪軸，又看了看牆上的洞。
威力比他想的還要大。
劍術的“巧”，讓他的發力沒有一絲浪費。
蠻牛的“力”，則將這份“巧”的效果，放大了數倍。
重劍無鋒，大巧不工。
他好像找到了一條新的路子。
就在這時。
“當——！當——！當——！”
悠長而急促的鐘聲，響徹了整個青雲宗外門。
這是召集所有雜役的訊號。
出大事了。
林夜把鐵輪軸插回板車上，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出柴房。
雜役院的廣場上，已經黑壓壓地站滿了人。
管事趙德全，正站在高台上，臉色很不好看。
在他的身邊，站著一個身穿淡青色長裙的少女。
少女身段高挑，眉目清冷，在這群衣衫襤褸的雜役中，格外顯眼。
正是管事的女兒，趙清月。
林夜認得她。
據說她有煉丹天賦，是雜役院里唯一一個有機會能進內門丹堂的人。
趙德全清了清嗓子，聲音傳遍了整個廣場。
“各位，長話短說。”
“宗門密報，黑風山脈的妖獸，提前狂躁了。”
“獸潮，隨時可能爆發。”
廣場上的人群，起了小小的騷動。
“獸潮？”
“不是說還有小半年嗎？怎麼這麼快！”
“完了完了，獸潮一來，我們這些雜役就是去填坑的命。”
趙德全重重咳了一聲，壓下議論。
“宗門決定，提前開啟‘獸潮盛宴’！”
“所有外門弟子，都將參與獵殺妖獸。同時，雜役院將組建一支先鋒隊，前往黑風山脈外圍，負責修建防御工事、運送物資、清理戰場！”
他頓了頓，加重了語氣。
“我知道這很危險。”
“但富貴險中求！”
“所有加入先鋒隊的雜役，每人預支十塊下品靈石！三枚療傷用的回春丹！”
“若能活著回來，還能根據功勞，獲得晉升外門弟子的機會！”
靈石！丹藥！晉升！
這三個詞，讓底下許多人呼吸都粗重了。
可一想到要直面妖獸，那點貪念又被恐懼澆滅了。
“去不去啊？十塊靈石，夠我們干一年雜活了。”
“要去你去，我可不想被妖獸撕成碎片。”
“就是，什麼先鋒隊，不就是敢死隊嗎？”
趙德全看著台下眾人的反應，臉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鄙夷。
“怎麼，沒人敢上嗎？”
“平日里一個個偷奸耍滑，真到了宗門需要你們的時候，都成了縮頭烏龜？”
“我再問一遍，誰願意加入？”
廣場上，鴉雀無聲。
趙清月站在父親身後，看著下面這群畏畏縮縮的人，清冷的臉上沒有半分波動。
就在這片死寂之中，一個平靜的聲音響了起來。
“管事。”
林夜從人群後面走了出來。
“我加入。”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有驚訝，有不解，有嘲笑。
“這不是那個收尸的林夜嗎？他瘋了？”
“估計是之前被張狂打傻了。”
“就他這小身板，去給妖獸塞牙縫都不夠。”
趙德全也有些意外地看著林夜，他記得這個沉默寡言的收尸人。
“你想好了？這可不是去收尸，是真的會死人。”
“我想好了。”林夜抬頭，繼續說道，“我想加入戰場清理隊。”
這句話一出，周圍的嘲笑聲更大了。
“哈哈哈，他還真就只會收尸啊！”
“清理隊？那不是離戰場最近的嗎？死的更快！”
趙德全的臉色也沉了下去。
“林夜，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
林夜沒有理會旁人的議論，只是重復了一遍。
“管事，我就去戰場清理隊。”
對他來說，戰場上最寶貴的東西是什麼？
不是妖獸材料，不是宗門獎勵。
是尸體。
是那些戰死的天才弟子們，身上攜帶的，各種各樣的天賦。
那才是真正的饕餮盛宴。
而戰場清理隊，是離“食材”最近的地方。
趙德全盯著林夜看了半天，最後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行，隨你。過來登記！”
林夜邁步走上高台。
他經過趙清月身邊時，沒有停頓。
但一直面無表情的趙清月，卻在突然將視線落在了這個雜役身上。
她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探究的神色。
這個收尸人，有些特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