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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管她叫小姑娘?”陳松愕然一句。
佟源安覺得陳松很詭怪︰“那不是小姑娘是啥?”
陳松本來也是這麼想的,也就恍然了︰“那倒是,若從年紀、資歷上來看,的確是小姑娘家家了。”
“今天我們喝兩杯啤酒吧?別搞白的了。”
陳松先到,菜已經點了,飲料和酒都沒帶來,就是不打算搞白酒的。
“別話里有話的玩捉迷藏了。”佟源安說。
陳松便說︰“我一開始也和你有一樣的想法,陸成的女朋友嘛,不就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子麼?”
“是,學歷好點,履歷好看些,也就是剛工作的青年女孩子。”
“但我最近就是以這樣的心態和她相處,差一點就被套了,這會兒還被架上了。”
佟源安問︰“你干嘛了?”
“嗨,不就是爭單位的事情麼?你也知道,合作是合作,首發單位,爭一爭也沒關系,並不影響小陸的嘛。”
陳松說得直白︰“小陸他又不是協和醫院里的人,當然不用帶著協和醫院什麼事兒。”
“但?”
陳松說到這里,又覺得鋪墊不夠,便又把話題引出︰“你听沒听說過華山醫院的撤稿事件?”
佟源安的肥臉顫了顫︰“好像有,但沒有我們兩家醫院這麼多,咋啦?”
“你提這個干嘛啊?”
佟源安雖然是湘雅醫院的,可最近幾年醫院里的同事上了大分的事情,他也沒辦法啊。
他只是一個在職職工,又不是領導。所以當著陳松的面就認可了。
畢竟二醫院的分上得更高,而且還是急診科事發的。
劉某人天下盡知,湘雅醫院的那點事兒在二醫院劉某人面前就不算什麼了。
“不多,證明質量管控嚴,別人的科研更加規矩。但就在這樣的大氛圍上,還能有撤稿的事件。”
陳松咳嗽了一下,咬著牙︰“功力可以吧?”
“不愧是湘西出來的小姑娘。”陳松隔空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佟源安的大胡子四仰八叉的,也咳嗽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沒這個意思,也沒有這個直接的證據。但你耐不住人家小姑娘當初隔海掄著一個科室的幾個人掏啊……”
“這個不重要,自己沒有問題是掏不出來問題。”
佟源安拍了一下桌子︰“把事情說清楚點。”
陳松點頭︰“好好好,我給你講明白。”
“就這麼講吧,當初,陸成不是華山醫院初試的第一名嘛,對吧?”
“與他一起進去的同學,一個人帶的是婦科相關的文章,另外一個人,帶的則是山大的。當然,另外一個人本來就是山大齊魯過來的,能力之類的,都特別不錯。”
佟源安仔細地轉了一圈,眨了眨眼︰“所以,其中一個人是婦科的高干子弟?”
“差不多就是這樣的意思咯,不過,他的那篇文章沒問題,是帶了他的老師有一篇論文,被小姑娘掏上了。”
“雖然現在都還沒有處理結果,不過也差不多快有結果了。”
“當然,這也不是小穆延畢的主要原因。”
“她本來是沒有功夫做這些的,她一開始要上的是臨床博士,但不小心,傷到了手,只能改修phD,也就是我們這里稱的學術型博士。”
“正好空出了手來,差不多就是在18年開始搞這些事兒的……”
“而為了更加謹慎,所以她自己產出科研成果時,會特別特別注意,對于每一處細節都錙銖必較,這才有了延畢的事情。”
“所以,這兩天啊,人小姑娘說了,陸成的課題和文章,不能帶著任何一個疑點發出去。”
“主發的單位也不可能是湘雅二醫院。”
陳松的眉頭緊皺︰“我都不好說,小穆到底是為了擔心自己才說這些的,還是為了給協和醫院搶東西。”
課題是陸成的,他帶一個通訊作者是沒跑的,或者搞一個一作也是必然的。
不過,通訊單位的事情,還可以商榷。
論文的通訊單位,是很多醫院都力求的,如果是本院的職工,你填寫的通訊單位不是自己醫院,那版面費都不會給你報,更何況是各種獎勵了。
科研論文,就是彰顯一個醫院是不是科研型醫院最重要的指標,沒有之一,比醫院申請到的課題數量都更有國際性。
“那你說你被架住了?是怎麼回事呢?”佟源安問陳松。
陳松的老臉瞬間一紅,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佟源安翻著白眼︰“得,你還是繼續被架著吧,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又啞巴了。”
陳松低聲︰“小穆看過我的論文,建議我偷偷地聯系我們學校、出版單位,提前悄悄地進行內修。”
“其中一篇還是我的碩士畢業論文。”
“我的天吶,我陳松何德何能?我就是一個普通的副教授,為什麼碩士畢業論文還能被盯上?”
“佟源安,我的碩士畢業論文那都是十三年前的事情了。我自己都查不出問題。”
“現在的問題就是,小穆她但凡心思不正一下,我不說會被撤銷學位,那也是麻煩不斷的!~”
一般的小人物,哪怕你的學術論文有一點問題,混混就過去了。
沒有幾個碩士的畢業論文是毫無瑕疵的!也沒有人會盯著你這樣的普通人。
但一旦有了事情,那就呵呵了……
就比如說現在,其實都不算是事情,陳松就只是與穆楠書對轟了幾炮,陳松就被穆楠書直接架住了。
沒說要舉報你,但就是發現了你論文里的紕漏,而且還貼心地提醒你趕緊去改。
你趕緊去改吧,別想著什麼爭通訊單位的事情了,你們單位能給你多少好處?
出了學術不端事件後,就是你們單位會處理你的。
佟源安听完,也是懂了陳松這會兒的尷尬。
“那你對小穆的印象是?”佟源安的心里也有點為難。
這難道也是和陸成一樣的絕食性選手?
之前,陳松可給佟源安打過小報告,當時陸成與骨科發生了矛盾,陳松問陸成要不要放棄肌腱縫合。
陸成的原話是,佟源安自己講過,佟源安的肌腱縫合不如陸成,那為什麼不是佟源安讓步?
當時的情況是,陸成是隴縣人民醫院的主治,這樣的主治隴縣一抓一大把。
佟源安是湘雅醫院里的副教授,擬升教授,是手外科站在了省內金字塔近頂端的,這個手外科界,就沒有幾個人能壓著佟源安。
哪怕是外院的教授也不好使。
佟源安作為湘雅醫院里最優秀的副教授,不是你想壓就能壓得住的。
可當時,陸成就這麼水靈靈地給陳松回了這麼句話。
“不說各方面都特別優秀,但每一個方面都非常非常扎實,特別是在學術正端和學術正義方面。”
“穆楠書絕對是把學術不端的相應條例都研究得透透徹徹的!~”
“不說完全沒有人可以找到她的問題,但絕對找不到大的紕漏,無傷大雅的那種。”
“如果要找她的毛病,你可以找到百分之八十的論文里面都有她這樣的毛病,絕對是罰不責眾的那種。”
“有這樣的人給陸成保駕護航,你和我也要悠著點。”
佟源安又捋了捋自己的大胡子︰“按照你之前給我的描述,說小穆是一個特別大方溫柔的女孩啊?”
“大方和溫柔,不代表她在任何方面都是這樣啊?”
“我現在改了標簽?行不行?”陳松本能地抬起了下巴。
但考慮到,自己剛剛給室友說過自己的碩士畢業論文有點瑕疵,他也不敢太傲了。
雖然自己評定過佟源安是可以說心里話的人,可也不能太肆無忌憚地刺激他。
佟源安問出自己的顧慮︰“那小穆有沒有背調過我啊?”
陳松搖頭︰“我怎麼知道?她又沒和我說你們的事情。”
“不過你若是足夠自信的話,怕她背調干嘛?”
陳松的語氣平靜,也不是奚落佟源安,他是覺得佟源安未必和自己一樣粗心。
佟源安的目光閃了閃,不再接話了。
而後,兩兄弟四目相對,含情脈脈了幾眼,都是從對方的眼里看出來了對方的可憐處境。
同是天涯淪落人,又是曾相識。
啤酒夠什麼味兒?
直接搬白的上來,又沒有臨床工作了,敞開著肚子快樂一頓。
“老板,點單。”陳松對著外面吼了一嗓子。
……
急診科,醫生休息室里,陸成打開了之前一個病人老板送來的大碗飯飯盒。
一邊等著五點半去急診外科診室接班。
“我今天可以回來了!~”穆楠書發來了信息。
“你那個師妹她答應了?”陸成回問。
“陸成,喝點什麼嗎?”病房白班曾煥奇問陸成。
“曾哥,我晚上和張哥約了,你要不自己點?”陸成趕緊回道。
張鐵生是病房的晚班,現在陸成和曾煥奇、張鐵生他們都相處得熟了,也就沒有以前那麼客氣,直接講明。
“奧,是我約晚了。”曾煥奇略覺遺憾地開玩笑。
陸成回︰“曾哥,是我上手術上得久了。”
“你這學習能力是真的快。”
“但這樣並不好。”曾煥奇發現現在的陸成,應付得如同老油條,根本無縫插針。
這儼然就是他和張鐵生兩個人教出來的模子了。
曾煥奇其實並不喜歡這樣的陸成,可自己就是這樣的人,卻也沒辦法改掉別人從自己身上學到的習慣。
“曾哥,都是您和張哥教得好。”陸成笑著回。
穆楠書發來了長信息︰“這一次,我師妹沒有直接答應,但她給我推薦了她的一個碩士同學。”
“她那個同學是碩士畢業後就回了老家工作的,叫張西北的,據她說,她的同學張西北,能力比她只好不壞。”
“目前是在寧省的WZ市工作,很不得志,覺得沒什麼前景,想著往外面跑。”
“就是我們團隊目前太小太弱,不知道他會不會願意來幫忙……”
陸成一听,便問︰“書袋,你說的那個倪勰昕和張西北啥關系啊?對象麼?”
穆楠書所說的師妹是在宇宙醫院里工作的,博士是在山大齊魯醫院讀的,最後沒有留院,回了豫省的鄭市第一醫院。
張西北是在寧省WZ市,這是陸成從來沒有听說過的地級市。
“我也不確定,就算不是對象,估計關系也不一般了。”
“我只要了電話,到時候我師妹給張醫生說過之後,我們才能定下來。”
“主要是我那個師妹,她已經和另外的教授有合作了,她這樣的動物模型高手,是不缺課題合作的。”穆楠書回說。
“倪勰昕講,下一個課題我們如果需要幫忙的話,她可以提前把時間空出來。”
“嗯…那你今天晚上飛回來麼?”
“我今天值班,接不了你,你要不再休息一晚上?我去機場接你,也快。”陸成建議。
“倒也不是不行…”
穆楠書考慮了一會兒,過了一分鐘,才說︰“我師妹她今天還有空,我就和她一起去吃火鍋啦,訂明天的飛機,到張市荷花機場落地。”
“好的!~穆老板。”陸成結束了聊天。
結束聊天後,陸成特意看了一眼時間,才十月十號,穆楠書的生日是十月十八號。
穆楠書比陸成小了一個月零一天,陸成的生日是九月十七號。
……
下午,七點二十分。
陸成在急診外科診室里,對面坐著輸尿管結石的患者,疼得身子略畸形,交代︰“你這個結石的直徑不大,可以吃點藥觀察幾天。”
“看能不能吃藥打下來,如果不行的話,再去泌尿外科做手術取了。”
&nm的輸尿管結石很好下來的,回去之後多走,多喝水,定時服藥。”
“我給你開了腎石通、還有口服止痛的與肛塞止痛的。”
“如果口服止痛不明顯的話,你自己回去塞一顆。”
“好吧,一定多喝水,盡量少吃豆腐、魔芋豆腐這樣含堿量比較重的食物了!~”(敲黑板!劃重點!如有結石的書友,如果听勸之後就明白了)
腎結石和輸尿管結石可以說是急診外科診室里的“大戶”,每天都可以遇到幾個。
疼得很重很急,但其實病情一點都不著急,就只是疼,也疼不出毛病。
陸成早就對此有一定的了解,所以建議起來也比較熟練。
“醫生,還能打一針屁股針嗎?”病人是一個中年,這會兒疼痛稍微緩解後,請求道。
病人剛來,確診結石後,陸成就給他開了一針間苯三酚。
比起傳統的解痙藥物,間苯三酚無抗膽堿作用︰不會導致口干、心率加快、低血壓等副作用,是比較適用的。
偏大的結石也可以應用,只是作用就只有止痛了。
“暫時用不著,你現在這個結石直徑,主要是要注意生活方式的調整了……”
“如果晚上你實在是太痛的話,可以再來醫院里打一針,沒有提前打針止痛這樣的說法。”
“多散步,多喝水。定時吃藥!~”陸成交代。
“如果幾天的疼痛還是不緩解的話,就建議你直接去外科取石了。”
“好吧…”中年應該也是個老結石了,這會兒嘆了一口氣。
其實啊,腎結石比較標準的治療是檢查結石的性質,但不是每個病人來了之後就要檢查結石性質,並針對性地予以開方的。
這樣花費太大了。
目送病人走後,沒有下一個患者,陸成就站了起來,打了一個哈欠……
陸成的頭才舉過了頭頂,陸成發現有一個人連無菌手術衣都沒脫,就穿著外出的一次性藍色鞋套沖進了門。
他戴著無菌口罩,只露出了一雙眼楮,陸成辨識不出來人︰“您是?”
“你TM能做腹內盲操止血術?”來人的聲音很尖銳,這會兒的音調近乎于變了形。
是普通外科的杜強。
陸成沒直接回話︰“杜主任,您是听誰說的這件事?”
“沒有盲操止血術這個術式和操作,只有清創止血。”陸成予以糾正!
杜強靠近,雙目瞪圓,拍了一下桌子︰“你是不是可以做腹腔內止血術????”
“陸成!~你是個人嘛?老子那天差一點就跪下來求你了,你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陸成知道,杜強說的是魏營急診那個晚上的事情。
陸成平靜回道︰“杜主任,您那天打電話是讓我去叫陳教授的啊?”
“你也沒給我說病人具體是什麼情況。”
“再則,醫不叩門。”
“你都沒叫我,我怎麼說啊?”
杜強知道,陸成說的就是事實,他的確沒有叫過陸成,甚至林前龍等人都不知道陸成的止血術水平能有這種火候。
杜強之所以知道陸成的水平,還是今天剛听手術室里的人說的。
說陸成在做急診那天,把陳松教授都干沉默了,有人看出來了,是陸成的止血術水平把陳松教授都給驚到了。
杜強一打听細節,差一點氣出血!
他兒子目前會不會被判刑不好說,但他兒子的女朋友是死了的,即便是過失殺人,也是殺人。
刑事責任是躲不掉了。
那天晚上,杜強幾乎是求著陸成去找陳松教授,陸成沒答應。
現在回過頭,忽然听到有人說,陸成的止血術水平更好……
“我沒給你說,你就不會問嗎?”
“陸成,我TM想打死你!!!”杜強的呼吸急促且暴躁。
杜強本以為陳松教授才是那台手術的救命稻草,這是事實的話,他也認了。
可現在,他發現救命稻草不止一根!~但他一根都沒抓住。
陸成往前走了兩步,略捋了捋袖子,做好了干架的準備︰“杜主任,請您冷靜,好好地思考一下自己的措辭和說出來的話!~”
陸成說話間,將自己的白大褂扣子解了,避免等會兒耽誤自己的發揮。
杜強雙眼幾近血紅,盯著陸成瞪了足足有半分鐘。
他才重重地錘了一下陸成的辦公桌,這一敲,直接連桌角都被他敲裂了。發出夸嚓一聲。
陸成不知道杜強的手有沒有事,但他等會兒肯定要報設備科和後勤科來修理一下的。
杜強收了自己的無能狂怒,又氣沖沖跑出了門。
可能他還是氣不過,又重新折身返回,捏著拳頭掃了陸成好幾眼。
陸成一直沒有說話,平靜地與杜強對視。
……
杜強把桌子都砸破了的聲音,當然引來了內科診室值班的杜亞琴以及診室里值班的內外科值班醫生。
田壯是夜班,但張鐵生還沒走,驅走了看熱鬧的病人和家屬後,便進門把門虛掩著。
並不敢違規地直接關上。
診室里沒有病人的情況下,關閉急診診室門被拍了下來,是會出問題的。
“杜主任來干嘛?”張鐵生問。
陸成回道︰“莫名奇妙地找我來發火了。”
陸成其實知道杜強的心態和心理,但陸成也沒有什麼可以解釋的。
醫不叩門!
你杜強沒說過具體情況,沒有任何人給說你主刀的那個病人是怎麼回事,我怎麼去給你幫忙?
杜強打電話來,訴求就是讓陸成想辦法把陳松教授叫進手術室。
甚至還讓陸成去砸門。
開什麼國際玩笑?
把陸成當成傻子耍是吧?
後來,杜強還當著陸成的面說這件事就這麼揭過去了,現下倒好……
張鐵生其實也大概猜到了具體的情況,便問︰“小陸,當時那樣的情況,你是不是可以幫忙?”
陸成回道︰“我不知道病人是什麼具體情況。”
“杜主任只是打電話說讓我叫陳松教授。”
“我一個急診科的主治跑進普外科的手術室說我來看看情況?”
“我瘋了吧?”
致命的病種多了,顱內血腫、主動脈夾層,主動脈破裂,多發髒器損傷。
急診外傷想要人死,全世界的頂尖外科醫生湊在一起都救不過來,更別說陸成只是一個小小的主治了。
“杜主任可能是怪你沒早點說清楚自己能力。”張鐵生略分析了一下,才平靜地給陸成找了一條合適的理由。
陸成說︰“張哥,這種事情誰好說?”
“怎麼去說?”
“拿著大喇叭在全院里去播放嗎?還是說讓醫務科給我陸成出一個公告和技術證明?”
“如果這種東西夠用的話,我們全院的醫生都可以戴著這個技術證明去跑廣告了唄?”
“這不可能早說的。”
“技術就只有遇到了問題的時候去用,而不是像莆田系醫院那樣廣而告之。”
況且,這件事過去了十幾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