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衙署內。
    河東高層的文武官員齊至,討論的是一個本不該被討論的問題。
    西北換防,本該是陳紹乾綱獨斷,而且不能將這種權衡的心思,過份直白地表現出來。
    但是陳紹如今不在乎,他有足夠的威望支撐他可以坦誠一些,擺在明面上做這種事。
    我不跟自己人玩心眼,不整陰謀,你們在那太久我就是不放心。
    你們要是不服氣,也可以提出來。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代王不會報復,不會懷恨在心。
    在大家心中,他是一個很懇切實誠的人。
    果然,話題拋開,大家沒有什麼猶疑,都紛紛各抒己見。
    最後,李唐臣的意見讓陳紹很感興趣。
    既然是擔心一家獨大,就設立兩個中樞,互相制衡、監督一下好了,沒必要換來換去。
    因為班底改換,會帶來政策的不穩定。
    大後方,穩定還是壓倒一切的。
    陳紹點了點頭,心中已經有了主意,那就是把吳階的權力提高。
    讓吳階和許進互相制衡監督。
    他們兩個是不會搞到一起的,吳階是跟著自己橫山起家的親信,論資歷僅次于韓世忠。
    即使是搞到一起,廣源堂也會有所察覺。
    陳紹笑著站起身來,“果然還是得集思廣益,不瞞諸位,我昨夜可是輾轉反側,思索良久啊。”
    劉繼祖在一旁呵呵笑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
    有了思路,接下來的事,就要陳紹自己拿主意。
    畢竟權力的給予和收回,不是一個可以和人商量的事。
    回到內堂之後,陳紹凝神定氣,開始思索。
    西北的平衡說實話很好做。
    西北那地方,就不可能有一個官員,能夠把所有勢力都團結起來。
    因為那里成分太復雜了。
    所以陳紹需要的是微調,只是拔高一個吳階,就能解決大部分隱患。
    ——
    風蕭蕭,馬嘶鳴。
    吳階帶著幾個副將,騎在馬背上,在草原上緩緩而行。
    他讓幾個副將,全都用炭筆將早就爛熟于心的地勢,畫在羊皮卷上。
    吳階一直覺得,打仗的時候,地勢的作用極大。
    為將者,要在不同的地勢中,采用不同的戰法。
    所以他要求手下將領,至少要學會繪圖。
    此時一個精壯的漢子,從後面騎馬趕來,說道︰“將主,有太原的信使前來,要宣代王的政令。”
    吳階一听,心中突然有些激動,難道是要調自己入中原?
    他輕咳一聲,穩定了一下心緒,點頭道︰“走,回營!”
    副將們也人人欣喜,宥州兵團作為定難軍曾經的基石,是一手滅夏的最大功臣,如今卻待在這後方三年了。
    等吳階來到兵營中軍大帳,帳內早就有三人在等候。
    “吳帥。”
    “大王有何命令!”
    來人緩緩展開一張文書,道︰“此乃大王令,著吳階選將帶兩萬人,入河北作戰;撫恤受傷返回將士;另在宥、鹽、銀、夏、興、西、涼、甘、瓜、沙、龍十州,開科舉取士人,不再由各府舉薦,若有從軍士子,可以酌情優待。”
    “各堡寨農耕、農收、農稅,皆由將軍負責。”
    宣讀完畢之後,帳中諸將全呆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吳階嘆了口氣,說道︰“大王深恩,末將無以為報”
    其實他沒有多開心,選將入河北,那就是說自己還是不能去了。
    在後方權柄大了,這擺明是平衡西平府的權力。
    對此吳階認為確實是很有必要,但沒必要非的是自己啊。
    這段時間,他一直在為東進做準備,每天想方設法了解前線戰報。
    經常去走訪受傷回鄉的老兵,听他們講述女真人作戰的風格,以及諸多戰役的經過。
    本想著前線戰事如此緊急,肯定會調自己入中原作戰的。
    上次在雲內,他就沒有參與,此番幽燕之戰,或許是最後的機會了。
    吳階在心中一直覺得,即使是大王要更進一步,在中原也不會爆發多大的戰爭。
    真正的決定性戰爭,就是和女真金國這一戰。
    如今要在宥州開府建牙,和西平府一道,管理偌大的後方。
    自己參戰的機會,看來是十分渺茫了。
    吳階只能是安慰自己,在這里做好了,依然是大功一件。
    代王是最公平的。
    ——
    十月初,河東太原府下了一場雨,秋雨之後天氣下涼,竟然已有了幾分初冬的氣息。
    一陣風吹過,趙明誠手里握著一個釵子,悶悶不樂。
    那天妻子出去,他清晰地記得,戴的是一個木釵。
    這釵子本是他們新婚時候自己送她的定情信物,後來說是給抵押了,如今去了一趟代王府,又神奇地出現了
    他心里亂紛紛的,再加上疾病纏身,從辭官以來,心情都十分沉郁。
    回想起這次被構陷,能夠冤屈得雪出來,還是靠代王陳紹的人情。
    自己無端猜忌人家,好像也不是很合適,可種種疑慮,又實在難以打消。
    尤其是那副牡丹圖,要是以前,自己見了肯定拔不動腿。
    此刻卻興趣乏乏,連欣賞的心情都沒有了。
    感受著蕭瑟秋風,趙明誠突然萌生出一個想法——回鄉!
    在河東這地方,舉目無親,又讓他心緒不寧。
    干脆回鄉算了。
    就在這時,李清照從外面回來,他慢慢走了出去,只見趕車的是趙明誠從未見過的僕婦。
    李清照下車之後,手里還拿著一個包裹,心情看上去十分不錯。
    她的臉色紅潤,隱隱有點酒氣。
    李清照見到他,笑嘻嘻地說道︰“拿著!”
    “什麼?”
    “你自己打開看看。”嬌妻的聲音不無得意。
    趙明誠打開一看,竟然是一財貨,金銀玉都有。
    趙明誠的臉色越發蒼白,問道︰“哪來的?”
    “代王府的。”
    趙明誠猛地咳嗽一聲,李清照馬上關心地問道︰“怎麼臉色又難看了,你沒好好服藥麼?”
    “吃了,吃了”他猶豫再三,還是小心問道︰“代王府怎麼會給你這些?”
    “這都是我賺的!”
    李清照扶著他要進去,瞧見他臉色不對,稍加思索,突然好像明白過來。
    她當即冷了臉子,蹙眉道︰“你想什麼呢?”
    “沒”
    啪的一聲,李清照打在他胳膊上,“這是我打馬贏來的!”
    夫君的懷疑,讓李清照有些不開心,她板著臉來到房中。
    趙明誠慢慢走了進來,掂量著手里的包裹,心中也有些慶幸。
    自家娘子是打馬高手,技藝高超,難逢敵手,他向來知道,沒想到在代王府還有好此道的.
    其實此時的達官貴人,不分男女,都蠻喜歡打馬的。
    畢竟娛樂活動太少了。
    既然是打馬贏來的,那就沒什麼問題,確也解了自家的燃眉之急。
    畢竟回鄉,也是需要盤纏的。
    “娘子,我們回鄉吧。”
    李清照轉過頭,不解地問道︰“你這身子還沒好利索,怎麼要還鄉?”
    “在這兒舉目無親,也沒個朋友交游,好生無趣。”
    李清照心中暗道,回去之後也沒個生計,在此還能靠茂德接濟。
    代王妃是個好讀書的,很喜歡自己的才氣,這段時日也和她有了交情,時常相邀。
    但是顧慮到丈夫的自尊,她沒有直說,而是柔聲道︰“要不要再等幾天,待你身子好一些再走。”
    “我這是慢病,哪就能輕易好了,再說等幾天天氣轉涼,更不好走了。”
    見丈夫執意要走,李清照雖然不放心,但也不敢太過拒絕。
    免得他又多想。
    “那好吧”
    李清照滿眼憂色,看了一眼丈夫,趙明誠感受到娘子的關心,朝著她笑了笑。
    但是臉色蒼白,反倒讓李清照更憂心了。
    ——
    大宋的財政,配上定難軍的戰力,戰爭潛能有多強大,陳紹總算是見識到了。
    如今在河北相持鏖戰,耗費日巨,遠甚于從前。
    但是陳紹這邊,壓力卻減少了很多。
    汴梁的奏報,讓陳紹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大宋的壓力也不大。
    這些耗費對他們來說,完全可以接受。
    說實話,還不如以前趙佶一個人花的多。
    再加上省下的歲幣;蔡京陰差陽錯,趁機裁撤了官員、禁軍,省下的錢更是夸張。
    如今大宋國庫充盈,官家趙桓也不是個花錢的,反倒是越打越富了。
    不用為財計發愁之後。
    陳紹如今只專注于修建河北的運河于道路,以工代賑,幫助河北百姓重新安定下來。
    對此,他特意宴請了幾次河北、山東鄉紳,希望他們回鄉,起一個表率作用。
    來赴宴的極多,響應者極少。
    河北山東沃野千里,良田無數,這群人一直留在河東想投機,也不是個辦法。
    回到府上之後,恰逢內宅宴請賓客,陳紹問了一嘴,丫鬟說是易安居士李清照要隨夫回鄉,也就是密州諸城。
    陳紹啞然失笑,沒想到這沒見過面,只在前世課本知道他的老趙,還挺支持自己。
    我這里剛提出河北、山東士紳回鄉,人家就響應號召了。
    為了避客,陳紹沒有去湊熱鬧,但吩咐手下準備一份厚禮,送給他們夫妻。
    陳紹特意提出,要在人多時候,最好是街頭送!
    起一個模範帶頭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