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內。
陳紹和李師師各懷心事,都沉默了下來。
陳紹低著頭,打量起李師師給他的盒子,做工很精美,主要是上面的裝飾十分華麗。
盒子數面都是用真金拼瓖的夔紋;上方中間還有一朵團花圖案的裝飾,看上去五顏六色,晶亮與溫潤的光澤融合其中,應該是一些珠玉寶石瓖嵌而成。
光是這個盒子,就價值不菲。
李師師雖然沒有什麼權勢,但是生活上絕對是富裕有余的。
甚至有點太富了。
可惜,這種富貴就如同空中樓閣,一旦她失去了皇帝的寵愛,就會變成一個肥羊。
李師師見他盯著盒子,還以為是看上了,笑道︰“紹哥兒務必要收下,就當是答謝你幫我們殺了凶手,還收留了小妹。”
“李大家不要誤會,我只是從未見過這等精美的盒子。”
李師師嗔了他一眼,“你不讓我叫你將軍,卻不肯改口,一個勁叫什麼大家,莫非是要提醒師師出身青樓麼?”
李師師生得娥臉杏眉,雙眸如水,雪膚滑嫩,縴腰盈盈,身材高挑修長,玲瓏浮凸,實是美到了極點,一笑一嗔,無處不透著誘人的嫵媚溫柔。
更兼近來遭逢大難,眉眼間多了一絲化不開的憂傷,穿著素白的孝衣,更是多了些風情。
春桃雖然和她長相酷似,但就風情而言,實不及她萬分之一。
陳紹趕緊擺了擺手,倒了杯茶遞上前,“是我不好,師師姑娘請恕罪。”
李師師接過茶來,輕輕啜了一口,然後把盒子推了過去。
“我也不差這些東西,你就收下吧,小妹在你那里吃穿用度也要花錢。”
說到這個,陳紹這才突然想起來,人家妹妹是個黃花閨女,他趕緊說道︰“那我就不客氣了,師師姑娘請放心,陳紹雖然不敢稱是君子,但絕非偷香竊玉的小人,令妹...”
李師師掩嘴一笑,“你不說我都忘了,小桃子也長大了,我只記得她是個這麼高的黃毛丫頭呢。”
說完,她伸出素手,比劃了一下,只有桌子高低。
陳紹心中暗驚,這李師師夠小心的,根本不怎麼和家里聯系。
春桃的個子高挑,已經和她姐姐差不多高了,李師師竟然不知道。
看來只是送些錢財去,極力地避免他人知道這段關系。
她在害怕什麼?
或許她早就預料到,會有人對她的家人下手,只是千防萬防,最終還是沒有防住。
想到這里,陳紹更加好奇,到底是什麼人,能讓李師師這麼畏懼。
她不是有皇帝做靠山麼。
陳紹如今陰差陽錯,也卷入到了這場變故中,他必須弄明白了。
不然稀里糊涂的,還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誰,這才是最嚇人的。
他輕聲問道︰“師師姑娘,听說...當今聖上...姑娘何必要畏懼那人,為何不直接說出來,讓官家幫你做主。”
李師師听罷,微微蹙眉,世人都以為皇帝流連青樓,是對自己情有獨鐘,便覺得皇帝對自己有多寵愛。
其實那人只是愛玩而已,他若是對自己真有些情義,哪舍得讓自己繼續待在青樓。
接到宮中哪怕只給個才人、婕妤的身份,自己娘家人便成了皇親國戚,誰敢這般明目張膽地滅門。
這種事,又不好說與人知道,所以陳紹問出來之後,她反而沉默了起來。
陳紹心中有些著急,他很想知道到底是誰想要控制李師師,還能讓她如此害怕。
因為自己可能也在無形中,得罪了那人。
恰好此時一陣風吹過,初冬的風,已經帶著冰冷的涼意。
陳紹搓了搓手,笑道︰“我從西北來,挨慣風寒,不想東京的風,也這般沁骨襲髓。”
“我叫人給你帶個手爐來。”
陳紹笑道︰“不用了,我們西北人,喜歡喝酒御寒。”
李師師起身,從櫃子里拿出一瓶酒來,道︰“那你有口福了。”
“我先敬姑娘一杯。”
要是能把她灌醉了,說不定能套出話來。
李師師擺了擺手,道︰“我酒力不行,你莫要勸。”
“想來是陳紹人微言輕,是個西北來的鄉巴佬粗漢賊配軍,姑娘不肯見賜。”
李師師笑道︰“你莫說這種話來冤枉人,我知道你,你不是個粗漢。”
陳紹一頭霧水。
李師師笑道︰“更能消,幾番風雨...”
“怎麼,你忘了?不是說是給我寫的麼。”李師師聲音嬌柔,“你把這首詞填完,要是果真好的話,我便喝一杯。”
陳紹沒想到那天他想要吸引皇帝的注意,皇帝沒看到,李師師看到了。
他心中暗道,那你可找對人了。
“更能消,幾番風雨。匆匆春又歸去。惜春長怕花開早,何況落紅無數。春且住。見說道、天涯芳草迷歸路。
怨春不語。算只有殷勤,畫檐蛛網,盡日惹飛絮。
長門事,準擬佳期又誤。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君莫舞?君不見、玉環飛燕皆塵土!閑愁最苦。休去倚危欄;斜陽正在、煙柳斷腸處。”
李師師默默念了一句,“君莫舞?君不見、玉環飛燕皆塵土...”
無情最是帝王家,要是能重新選擇,她寧願自己從未見過趙佶。
“可當得起姑娘一飲?”
李師師輕嗯一聲,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陳紹趕緊給自己倒了一杯,仰頭喝干,道︰“來來來,再飲一杯。”
“就填了一首詞,還要人飲幾杯?”
“姑娘覺得值幾杯?”
李師師沒有說話,一連喝了二杯,再次倒滿道︰“端的是好詞,奴家飲滿三杯,你可滿意?”
陳紹笑道︰“再好的詞,也是由姑娘身上得來,飲多少杯全看姑娘心情。”
“你說話倒好听,我哄慣了別人,卻少有人來哄我。”
陳紹從她的話里,听出一些怨意來,要是一般人早就嚇壞了,他卻沒放在心上。
什麼狗屁皇帝、真龍天子?
跟五國城里的羊皮說去吧。
“承蒙你填了首好詞送我,奴家是個學識淺薄的,無以回贈,跳支舞給你看吧。”
陳紹趕緊坐直了身子,道︰“那我可得洗洗眼楮再看。”
李師師只是想逗逗他,沒想到他真敢看,皇帝的女人給你跳舞?
“你年紀不大,生了欺天的膽子,好好好,你敢看,難道我不敢跳?”
說完站起身來,擰腰舒臂,翩翩起舞。群袂飄舞,身形輕盈靈動,美輪美奐。
陳紹終于明白,為什麼會有從此君王不早朝,老祖宗的快樂,根本就想象不到。
後世也有很多的舞蹈,撥動手機就能看到,但是這種水準的,恐怕不是天宮之下的凡人能一窺的。
她偷偷從袖子間,看了一眼陳紹,發現他非但沒有害怕,還一臉陶醉地打著節拍。
一番運動之後,體內的內酚 開始增多,與酒精共同作用之後,李師師突然有一種抑制不住的沖動。
對趙佶的怨念,對爹娘被害的怒,這麼多年一直謹小慎微的壓抑。
情緒就像彈簧,壓抑的越狠,出現一絲松動的時候,就越嚇人。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她想要報復趙佶,報復那個口含天憲、手握四海的人,眼前的陳紹,似乎是個很好的對象,因為一般人根本不敢。
其他人和自己說句話都小心翼翼的,只有他,眼中甚至有一絲侵略性。
突然,李師師一個轉身,身子側翻著往下壓,靠近陳紹。
“好!飄然轉旋回雪輕,嫣然縱送游龍驚,端的是好舞,好人,好風情!就這舞,值得再飲三杯,我先干了,姑娘隨意。”
李師師擰過身子來,趴在桌上,拿手放在唇邊,但又沒咬手指,動作卻十分誘人,眼楮看著陳紹,問道,“你勸酒勸的恁勤,是想做什麼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