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村正雄的精銳衛隊,拼死將他從槍林彈雨的前線搶運了下來。
一行人慌不擇路,終于在距離前線稍遠的一處山坳里,找到了一座不知被廢棄了多久的土坯房。
這房子因年久失修,已經塌了半邊,僅存的屋頂也布滿了窟窿,四處漏風,但在眼下,這已是能找到的、最“理想”的手術場所了。
小鬼子的隨軍軍醫,確實還是有兩把刷子的。他迅速檢查了旅團長閣下的傷勢︰
子彈射入腹部,打穿了一段腸子,情況看上去很糟糕,但卻並非立即致命,在戰地條件下進行剖腹手術是唯一的辦法。
“立刻準備手術!”
一塊還算平整的門板被卸下,充當了臨時手術台;然而,一個現實問題擺在眼前。這開膛破肚是需要麻藥的,更何況是給尊貴的旅團長閣下做手術,而麻藥....這支移動的輜重隊還真的有帶,只是....這些大部分的醫療物資,尤其是足量的麻醉藥,都還捆在那些不知道被炮火驅趕到什麼地方的騾馬背上。
眼下這黑燈瞎火的.........去哪找那些四散而逃的畜牲?有那功夫,旅團長閣下都要掛幾次了。軍醫翻遍了自己的隨身醫療包,只找出了僅夠進行局部麻醉的劑量。
“旅團長閣下,麻醉劑不足,無法進行全身麻醉,只能進行局部麻醉,您……可能需要保持清醒。”
軍醫官小心的匯報著。
中村正雄此刻因失血和劇痛而臉色慘白,這時候他能說什麼?為了自己的狗命著想,就是此時有再大的怒火也只能憋著,此刻....他沒的選。于是他虛弱地點了點頭。
軍醫官隨後便不再猶豫,熟練地為旅團長閣下進行了局部麻醉。很快,中村正雄傷口處的劇痛感便逐漸變得麻木起來,但他的大腦卻異常清醒。
他就這麼被安置在那塊臨時卸下的、布滿污漬的門板“手術台”上,被軍醫“開膛破肚”了,雖然他也是一頭久經戰陣的老鬼子了,但是這看著自己被“活剖”還是頭一回,雖然在麻醉藥的作用下,他感覺不到太大的疼痛感。
但是不知道為何,他卻能清晰地感覺到軍醫官那雙沾滿血跡與不明污漬的手,正在他的腹腔內進行操作。一個憤怒的念頭在中村正雄因失血過多和麻醉而產生眩暈感的腦海中炸開。
“八嘎!這混蛋……這粗俗的家伙,居然沒戴手套?就用那雙不知道摸過什麼髒東西的手,直接觸踫我,一位帝國陸軍少將、尊貴的旅團長閣下的髒腑?”
一股混雜著階級優越感被踐踏和生理性厭惡的怒火,猛地沖上頭頂,讓他覺得頭皮一陣陣發麻。
迷糊之間,他“看”著自己的身體被打開、被探查、被修補。這是一種超越疼痛的不適,比任何傷口都更讓他感到恐懼。他仿佛預感到,從這雙不潔的手伸入他的腹腔開始,某種更深層次的玷污與毀滅,已經無可挽回地降臨了。
軍醫官的技術確實相當精湛,就在如此惡劣的條件下,他沉穩地切開了腹部,找到並切除了被打爛的腸管,然後開始進行縫補重接。
一切似乎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或者說還是應證了那句華夏古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而現在....時候到了。
這處所謂的“後方”,其實並未完全脫離華夏軍隊迫擊炮的覆蓋範圍。
就在軍醫官專注于縫合腸道,中村正雄清醒地“體驗自己被活剖”的這一切時。
“咻~轟!”
一枚迫擊炮炮彈在屋外不遠處炸響,震得整個破屋劇烈搖晃起來,霎時間....屋頂上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的灰塵、泥土、甚至是干枯的草屑,“噗噗簌簌”地落了下來,毫不客氣地灑落在門板上、灑落在醫護人員身上、也灑落在了中村正雄那敞開的、血淋淋的腹腔里。
軍醫官明顯也感覺到了,這可要命了,本來這手術對他來說還是“問題不大”現在好了,本來是要在無菌環境進行的手術,現在別說無菌了,只能祈求這當中不要出現致命病菌就好了,這麼一來就變成“問題大大的。”
“八嘎!快....遮擋,用紗布遮擋!”
軍醫官氣急敗壞地吼道,連聲音都變了調。
可這哪里能擋得住?紗布剛蓋上去,第二發、第三發炮彈又接踵而至,雖然都沒直接命中,但爆炸產生的沖擊波和震動卻讓這座破房子仿佛在風雨中飄搖,不斷發出“嘎吱”的聲響。
于是更多的灰塵、碎屑,無情地穿透紗布的阻擋,“空降”到了中村少將那尊貴的內部組織中。
中村正雄躺在那里,他的意識是清醒的,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簌簌落下的灰土,甚至能聞到一股霉味,正直接灌入自己身體的最深處。 一種比槍傷更深的寒意,瞬間包裹住了他的心髒。
他想開口說話,卻因為虛弱發不出太大的聲音,就只能用驚恐和絕望的眼神,死死地盯著屋頂那不斷掉下“髒東西”的破洞。
軍醫官的額頭早已沁出了密集的汗珠,任他的技術再好,也無法對抗這種規模的、直接污染。他也只能硬著頭皮,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剩下的縫合步驟,然後幾乎是粗暴地將腹腔匆匆關閉。
果然,嚴重的感染在一天後凶猛地爆發了。在缺乏有效抗生素的年代,日軍軍醫官所有努力都是徒勞的。
中村正雄的傷口潰爛化膿,在破屋角落的擔架上,他的生命如同風中的殘燭,開始走向了熄滅。
在高燒與劇痛交錯的彌留之際,往昔的片段與眼前的景象在他腦中不斷地交織、重疊著。
他仿佛又看到了在日俄戰場上,那支被稱為“鋼軍”、所向披靡的部隊,那是他半生榮耀的頂點。
“……帝國皇軍第五師團……第二十一旅團……”
他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動,發出幾乎不可聞的囈語,這使得守在旁邊的衛兵不得不俯身傾听。
“……我們之所以在日俄戰爭……獲得了‘鋼軍’的稱號……是因為我們的頑強……戰勝了俄國人的頑強……”
他的聲音微弱,卻帶著一絲殘存的傲氣,但隨即,這傲氣便被一種痛苦所取代。
唔,作者君想來此時這痛苦是身心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