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生的眉頭立刻皺成了疙瘩。
“這小娘皮........到底想干什麼?前線豈是她能胡鬧的地方?”
他心頭正在飛快地盤算著,卻瞥見一旁陳程的嘴角微微的抽搐了一下,仿佛早已知情。
沈疏影快步走到了幾人面前,她先是向陳程和白重喜落落大方地打了個招呼︰
“陳叔叔好,白部長好。”
隨後她才轉向顧家生,眉眼一彎,笑容明媚中透露出一絲狡黠︰
“顧長官,我這次是正式隨軍采訪的記者,接下來這段路,可要麻煩您多關照了。”
顧家生臉色一肅,聲音有些錯愕︰
“沈小姐,這是去前線.........槍彈不長眼........戰場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沈疏影似乎早預料到顧家生會有這般反應,只見她不慌不忙地從隨身文件袋中取出一紙手令,含笑遞向他︰
“顧長官放心,我可不是鬧著玩的。這是戰區司令部簽發的隨軍許可,而且還是陳叔叔親自批的。您要查驗嗎?”
就在這時,陳程適時地清了清嗓子,接過話頭︰
“咳....是啊,振國。沈記者這次是帶著宣傳任務來的,要記錄一線官兵的戰斗實況,很有意義。你務必要安排好,絕對保證她的安全。”
他說這話時,朝顧家生遞去一個眼神,似乎別有深意,但顧家生一時沒能領會,只覺得一陣頭疼。這沈疏影什麼時候成了陳程的“佷女”?他心底忍不住嘀咕︰
“這小娘皮……”
他瞥了一眼笑得像只小狐狸的沈疏影,又掃過表情略顯無奈的陳程,再看向一旁始終笑而不語的白重喜,頓時明白了︰
“她這是早就打通了上層關節。這一趟,無論他點不點頭,她都跟定了。”
顧家生胸中一股悶氣無處發泄,最終只能面對陳程,硬生生擠出一個字︰
“……是。”
飛機引擎發出巨大的轟鳴聲,好似在催促著眾人趕快登機。顧家生看著沈疏影熟練地跟著地勤人員走向飛機的背影,只能暗自苦笑,這趟回長沙,注定要比想象中更加“熱鬧”了。
飛機在雲層中平穩的飛行,引擎的轟鳴聲充斥著整個機艙。顧家生眉頭微鎖,目光偶爾掃過前方不遠處正好奇打量機艙內部、甚至試圖透過小窗看向外面雲海的沈疏影。
這女人身上透著一股有恃無恐的勁兒,再配上陳程那意味深長的態度,這讓他覺得此事絕非一個戰地采訪那麼簡單。
他實在按捺不住,趁著白重喜正閉目養神的功夫,側身向旁邊座位上的陳程靠了靠,輕聲詢問︰
“辭公,這……這位沈小姐,究竟是什麼來頭啊,您這……可是給職部出了個難題啊。”
陳程聞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也側過頭確保只有顧家生能听見︰
“怎麼?覺得是個燙手山芋了?”
顧家生順著陳程的目光瞥了一眼前方正好奇張望的沈疏影,眉頭皺得更緊了。陳程見狀,身體微微傾向他,聲音壓的更低了一些,並帶著幾分長輩般的調侃與告誡。
“振國啊.....我跟你交個底,這個丫頭片子。”
他用眼神示意了下沈疏影的方向。
“咱們還真得捧著點,至少這面子上絕不能怠慢了。”
陳程刻意停頓了一下,仿佛是為了讓他剛才那番話語中的分量先沉下去,然後才似是不經意間吐出了關鍵的信息︰
“她姓沈,南洋那位.....咱們抗戰的財神爺之一,沈老先生最小的千金,那可是真正的掌上明珠,心尖肉,含在嘴里怕化了的主。”
“沈老先生?”
顧家生只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略一思索,一個響徹南洋、名動高層的巨賈形象猛地清晰起來,他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幾乎沒經過大腦就脫口而出一句“國粹”。
“臥槽……是那位捐飛機捐大炮,養活了咱們好幾個戰區的沈老先生?”
陳程貌似對他的這個反應毫不意外,反而意味深長地點點頭,確認了他的猜測︰
“不然你以為呢?還有哪個沈老先生能讓我破這個例,把這麼個嬌滴滴的大小姐往你那塞?”
陳程的語氣稍稍放緩了一些,帶著點解釋和一絲的無可奈何︰
“疏影這丫頭,從小在西洋長大,接受的都是新派思想,養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偏偏又對新聞記者這行當著了迷,鐵了心要回來報道抗戰實況。沈老先生那是何等人物?跺跺腳南洋都要震三震,可偏偏拿這個小女兒沒轍,管不住,又擔心得不行。原本是鐵了心不讓她回來的,也不知道這丫頭用了什麼神通,竟然真說動了沈老爺子。”
陳程說著,用下巴極其隱蔽地朝沈疏影的方向輕輕點了一下。
“沈老與我乃舊識,于公,他是“黨果”抗戰之重要臂助;于私,這份托付我推脫不得。他都開了金口,讓我務必在力所能及之處護他這寶貝女兒的周全,這份人情和責任,我不得不擔著。”
接著他話鋒一轉,臉上露出一絲只有男人才懂的、略帶戲謔的笑容,並用手肘輕輕踫了一下顧家生,低聲道︰
“這不,昨天這丫頭不知從哪兒听說我和健生兄要飛長沙巡視前線,立刻就找上門了,指名道姓非要跟著你的部隊去做什麼隨軍報道……這位小祖宗.....我可攔不住。所以振國啊!”
陳程的笑容里多了幾分揶揄和暗示︰
“我記得你小子還沒成家吧?我看這位沈大小姐,看你的眼神可有點不一般吶。這說不定是天賜的良機,要是真有這個緣分……你小子的後半輩子可就真是前途無量咯。”
最後那句話,語氣拖長,充滿了無限的暗示和調侃。
顧家生听得是目瞪口呆,陳程輕描淡寫的幾句話,瞬間解開了他所有的疑惑。
原來如此,原來這沈疏影不僅僅是《申報》的一個普通記者,她那看似任性大膽的行為背後,牽連著的竟是南洋巨擘。
沈老先生,在所有國府軍高級軍官耳中,那可都是如雷貫耳的存在。那是能直通總裁的座上賓,是真金白銀支撐著抗戰的財神爺之一。其影響力之巨,一句話便能影響物資調配。
難怪她能親昵地稱呼陳程為“陳叔叔”;
難怪陳程會破例批準這看似胡鬧的隨軍報導;
難怪白部長在一旁笑而不語,而且還眼神意味深長。
一切的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他下意識地再次望向沈疏影的背影,眼神之中充滿了復雜。
這哪里是個嬌縱任性的女記者?這他娘的分明是一尊行走的“金菩薩”啊
保護好她,不再僅僅是軍令,更是一項牽扯國際觀瞻、維系海外僑胞、乃至抗戰物資命脈的政治任務。
可一想到前線炮火連天、子彈無眼的殘酷環境,萬一這位大小姐磕著踫著,甚至……顧家生簡直都不敢再往下細想了。
“他娘的……”
他心里再次哀嚎一聲。
“這小娘皮…不.....應該是這位沈小姐…來頭可真是嚇死個人……老子這回可真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把她當祖宗一樣供穩了……”
顧家生靠在椅背上,望向窗外翻滾的雲海,這趟渾水......他注定要 .....而且,只能成功,不能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