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鳴鼓劉村,106師團部。
外面的槍炮聲、喊殺聲越來越近,爆炸的震動讓屋頂的灰塵簌簌落下,師團部內一片狼藉,文件散落一地,電台被砸毀,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焦糊味。
參謀和衛兵們臉色慘白,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動作慌亂地收拾著最後一點機密文件和密碼本。
唯獨師團長松浦淳六郎中將,卻異乎尋常地“平靜”。
他端坐在一張太師椅上,腰桿挺得筆直,仿佛外面的天崩地裂與他無關,只見他開始慢條斯理地整理起自己的將官服,輕輕撫平每一道褶皺,最後正了正領章。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既沒有暴怒,也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近乎空洞的肅穆。
“師團長閣下!”
一個滿臉煙灰、軍帽歪斜的中隊長蹌著沖了進來,聲音帶著哭腔。
“外圍陣地……外圍陣地被突破了,支那軍……還有……還有一群穿著我們軍服的叛徒,他們……他們快打到村口了。請閣下立刻……”
“冷靜!”
松浦淳六郎猛地低喝一聲,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威嚴,瞬間壓過了中隊長的慌亂。他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依舊專注地整理著自己的袖口。
“慌什麼?身為帝國軍人,應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此乃武士之本分!”
他的聲音非常的平靜,甚至帶著一種刻意為之的“從容”︰
“去,通知護旗小隊,把九四式軍旗拿來。”
中隊長一愣,隨即明白了什麼,臉上血色盡褪︰
“閣……閣下..”
“執行命令!”
松浦的聲音陡然嚴厲,不容置疑。
一面象征著師團榮譽、繡著金色旭日菊花紋的九四式軍旗被護旗小隊長小心翼翼地捧了過來。松浦站起身,雙手極其鄭重地接過軍旗。他走到屋子中央,那里已經有兩名衛兵準備了一個點燃的小火盆。
松浦把軍旗緩緩展開,凝視著那金色的紋章,仿佛在凝視著帝國最後的榮光。然後,他極其緩慢和莊重地將這面象征著106師團的旗幟,一點一點地投入到火盆之中。
“天皇陛下……萬歲……”
他低沉地、近乎囈語般地念誦著,看著火焰貪婪地吞噬著軍旗,直到最後,升起一縷縷青煙。
“閣下!”
一個年長的參謀,帶著幾名精悍的衛兵沖了進來,他們手中拿著幾套普通士兵的軍服。
“不能再猶豫了,支那軍和那些叛徒轉眼即至,請您立刻換上這個,我們拼死也會保護您突圍的,只要師團長閣下在,106師團的魂就還在。”
松浦看著遞到面前的士兵服,眉頭極其輕微地蹙了一下,眼神深處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嫌惡和抗拒。他再次挺直了腰板,右手按在了將官刀的刀柄上。
“混賬!”
他斥責道︰
“身為帝國中將,皇軍師團長,豈能效那藏頭露尾、苟且偷生之輩?武士之道,當如櫻花,凋零亦須絢爛,此地,便是我的玉碎之所。”
他“唰”地一聲,將那柄將官刀抽出。
“我意已決,諸君若尚存武士之魂,便隨我在此,與敵寇血戰到底,用我們的生命和鮮血,書寫帝國陸軍最後的榮光。”
他目光掃過眾人,帶著一種近乎“神聖”的殉道者光芒。
參謀和衛兵們被他這番“大義凜然”的表演震住了,一時間竟無人再敢勸。他們看著師團長閣下那視死如歸的姿態,看著炭盆中燃燒殆盡的軍旗,一股悲涼絕望的“玉碎”情緒在心底蔓延,甚至有人眼中泛起了淚光,握緊了手中的步槍,似乎真的被激起了“死戰”的決心。
就在這時,“砰!”院門方向傳來一聲巨響。
“殺進去,活捉松浦老鬼子!”
“噠噠噠噠!”
“砰!砰!轟!”
爆豆般的槍聲、手榴彈的爆炸聲、華夏戰士們的怒吼聲和日軍垂死的慘叫聲驟然交織在一起,子彈“嗖嗖”地打在指揮部所在的屋舍牆壁上,濺起一串串碎木和塵土。
原本被松浦“感召”、眼眶含淚的參謀和衛兵們瞬間從虛幻的“玉碎”狂熱中驚醒,取而代之的是面對死亡最本能的驚惶和混亂。
有人下意識地趴倒在地,有人驚叫著盲目向外射擊,指揮部內頓時亂作一團。
松浦那握著將官刀、挺拔如松的身姿肉眼可見地僵硬了一下。他那閃爍著“殉道者”光芒的眼神,在听到“活捉松浦老鬼子”這句清晰無比的漢語怒吼時,驟然熄滅,迅速被一種難以置信的驚懼和恐慌所取代。
“八嘎!頂住,快頂住。”
他聲嘶力竭地尖叫道,但聲音里已經沒了方才的沉穩和決絕,只剩下色厲內荏的顫抖。
然而,任憑松浦怎麼尖叫怒吼,大門外的抵抗聲還是迅速減弱,慘叫聲越來越近,顯然外圍防線被突破已是時間問題。
就在這時,只見松浦中將臉上的“視死如歸”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猛地一把搶過剛才那名遞給他士兵軍裝的參謀手中的軍裝,動作慌亂甚至有些粗暴地往自己身上套。
“快快滴.......掩護我,從後門突圍。”
他一邊手忙腳亂地系著扣子,試圖遮蓋里面那身顯眼的中將制服,一邊對著周圍目瞪口呆的殘部怒吼,語氣急促,充滿了對生的渴望,與片刻前要眾人隨他“血戰到底”的表演形成了絕妙的諷刺。
他那所謂的“武士之魂”和“帝國陸軍最後的榮光”,在“活捉”的威脅面前,脆弱得不如一張廢紙。他甚至顧不上系好所有的扣子,當然那把象征著身份的將官刀還是死死的抓在手里的。
松浦老鬼子就這麼衣衫不整的,連滾帶爬的在幾名死忠衛兵的簇擁下,倉皇向後門方向逃去,把那些剛剛還被他鼓動著要“玉碎”的部下們,徹底拋在了身後,任由他們去承受華夏軍隊的怒火。
前一刻還大義凜然要玉碎殉國,下一刻就換衣狼狽鼠竄,這鮮明的對比,將他虛偽卑劣的本性暴露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