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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臣,錢謙益,有本奏請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那是朕的錢 本章︰第59章 ︰臣,錢謙益,有本奏請

    晨曦如血。

    不是詩意的修辭,而是一種讓人心生不安的真實。

    透過皇極殿高懸的明黃色帷幔,初升的朝陽投下一片片斑駁的光影,那些光斑在大殿的漢白玉地面上游移跳躍,像是濺灑在石板上的鮮血,正緩緩流淌,尋找著縫隙。

    空氣很靜,靜得讓人窒息。

    整座大殿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緊緊攥住,所有的聲音都被壓縮扭曲,連呼吸聲都變得小心翼翼。

    偶爾傳來的腳步聲,在這種靜默中被無限放大,每一聲都像是踩在眾人的心髒上。

    皇極殿內,文武百官分列兩側,宛如兩道人牆。

    排列是有講究的,東側文官,以內閣為首,六部次之,翰林、給事中、御史等言官居末。

    西側武官,以五軍都督府為首,京營、禁軍、邊鎮將領依次而立。

    這種秩序,平日里是朝廷威嚴的象征,象征著這個龐大帝國井然有序的運轉。

    但今日,這種秩序中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殺氣。

    錢謙益站在文官隊列的稍前端,他的身形並不高大甚至可以說有些瘦削,但此刻他的背脊挺得筆直,如同一桿長槍。

    他手中緊握著一塊玉質的笏板,那笏板的邊緣因為用力握持,已經在他的掌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痕。

    錢謙益的臉色很平靜,平靜得有些可怕,他的眼楮微微眯著,透過半闔的眼簾死死地盯著遠處那張高懸的龍椅。

    在他身後是東林黨的核心力量,他們或神色凝重或眉頭緊鎖或面帶憤慨,但無一例外的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帶著一種同樣的堅決和決絕。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奇異的味道,除了往常的檀香龍涎香,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硝煙味。

    所有人都感覺得到,今日的皇極殿就是一個巨大的火藥桶,只需要一點點火星就會轟然爆炸。

    一聲尖銳的長喝,劃破了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大殿正中的那扇門上。

    朱由檢出現了。

    他的步伐很穩,不急不緩,每一步都踏在漢白玉地面的紋理正中,他的臉上帶著一種幾乎察覺不到的笑意,那笑意不是愉悅,而是胸有成竹的自信,以及一絲難以掩飾的期待。

    錢謙益眉頭一皺。

    皇帝在期待什麼?

    期待一場好戲的開幕?

    當朱由檢走上那九級台階,坐上龍椅的瞬間,整個大殿的氣氛驟然緊繃到了極點。

    “平身。”

    他的聲音很平淡,甚至帶著一絲漫不經心。

    但沒有人敢放松。

    所有人都感覺得到,在這平淡的外表下隱藏著什麼,就像看到一條盤曲在石頭上曬太陽的毒蛇,表面上懶洋洋的,但那雙眼楮卻始終在尋找著最佳的攻擊時機。

    朱由檢的目光緩緩掃過下方的群臣,最終定格在錢謙益身上。

    所有人都感覺得到,這一刻的平靜是假的。

    “有事奏請,無事退朝。”

    朱由檢的話音剛落,錢謙益便緩緩向前踏出一步。

    “臣,錢謙益,有本奏請。”

    他的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像是從他的胸腔深處擠壓出來一般。

    朱由檢微微點頭,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講。”

    錢謙益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舉起了手中的笏板。

    這個動作在平日里再尋常不過,每一個大臣在奏事時都會舉起笏板,以示恭敬。

    但此刻,錢謙益舉起笏板的動作,卻像是舉起了一面戰旗。

    “陛下。”

    他的聲音忽然變得高亢起來,不再是剛才那種低沉的壓抑,而是一種慷慨激昂充滿感召力的吶喊。

    “自陛下登基以來,臣等誠惶誠恐,夙夜匪懈,唯恐有負聖恩。然觀近日朝政,臣心憂如焚,不得不為社稷計,為萬民計,為祖宗基業計,進言直諫!”

    他的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感覺到一股強烈的壓迫感,不是來自皇權的壓迫,而是來自錢謙益本人的氣場,這個平日里溫文爾雅、以詩詞文章著稱的東林文人,此刻卻爆發出了一種近乎可怕的能量。

    “陛下有三大罪狀,臣不得不言!”

    “三大罪狀”四個字,如同驚雷在大殿中炸響。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錢謙益沒有停下。

    他知道,今日一旦開口就再沒有回頭路,更何況,他早就篤定皇帝不敢拿他,拿他們怎麼樣!

    “第一罪︰壞祖法!”

    他的聲音如同洪鐘大呂,在大殿中回響。

    “我太祖皇帝開國之初,立下祖制︰內閣為天子近臣,票擬章奏,贊理機務。六部為朝廷重臣,各司其職,不得擅越。都察院為朝廷耳目,言官職在風憲,專司糾舉。此乃祖宗成法,傳承二百余年,何等神聖!”

    “然陛下竟設立什麼"欽命勘問所",繞過三法司,繞過都察院,直接查辦大案要案。此舉何異于廢除祖制?何異于自立新法?陛下以一己之私,壞祖宗成法,此第一罪也!”

    錢謙益的這番話字字誅心。

    他沒有直接攻擊朱由檢的人品或能力,而是從制度從祖制的角度入手,這是最高明的攻擊方式,在這個高度重視祖制,強調“祖宗之法不可變“的時代,任何對祖制的挑戰都是最嚴重的罪狀。

    朱由檢依舊坐在龍椅上,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他甚至還是在微笑,但他的手指卻在龍椅的扶手上輕輕地敲擊著。

    一下,一下,又一下。

    節奏很慢,很輕,幾乎听不見。

    但那些已經察覺到新君和過去每一個皇帝都不太一的大臣,都能感覺到那種敲擊聲中蘊含的某種危險的信號。

    錢謙益繼續他的慷慨陳詞。

    “第二罪︰辱士人!”

    “自古以來,士為四民之首,讀書人乃國之根本。士人清正,則朝廷清明;士人廉潔,則天下太平。然陛下近日所為,動輒懷疑朝臣,動輒興起大獄,動輒抄家滅族。此舉何異于將滿朝文武,視作盜賊?何異于將天下讀書人,當作罪犯?”

    “更有甚者,陛下竟啟用一群平日里被革職降級的小吏,組成什麼"欽命勘問所",讓他們反過來查辦朝廷大臣。此舉顛倒尊卑,混淆是非,何異于讓奴僕反噬主人?何異于讓小人壓制君子?”

    “士人者,國之體面也。陛下辱士人,即是辱國體;陛下疑士人,即是疑天下。此第二罪也!”

    這第二罪,比第一罪更加陰毒。

    錢謙益這是在挑撥皇帝與整個文官集團的關系,是在暗示朱由檢已經失去了士大夫階層的支持,已經成為了整個東林階層的敵人,在一個以文治國高度依賴文官集團的帝國里,這種指控的殺傷力是巨大的。

    朱由檢的手指敲擊龍椅扶手的頻率,稍微快了一些。

    但他的臉上依舊是那副淡然的笑容。

    錢謙益深深看了朱由檢一眼,然後拋出了最後一擊。

    “第三罪︰亂經濟!”

    “國家財政,關乎民生,關乎國本。自古明君,莫不輕徭薄賦與民休息。然陛下近日所為,竟要對晉商等富戶大肆抄家,又要對朝廷大臣嚴加查辦。一旦此例既開,天下富戶人人自危,商賈不敢經營,朝臣不敢任事。”

    “陛下可知,晉商諸家不僅是民間富戶,更是朝廷財賦的重要來源?一旦抄家,不僅是毀掉幾個商人,更是在斷朝廷的財路,斷國家的根本!”

    “況且,朝廷大臣若人人自危,誰還敢為陛下分憂?誰還敢為朝廷辦事?如此下去,朝政必亂,國事必糜。此第三罪也!”

    錢謙益說到這里,忽然停住了。

    他將笏板高高舉起,聲音變得更加高亢,更加激昂︰

    “陛下!此三罪若不悔改,不僅有負祖宗在天之靈,有負天下萬民之托,更有負陛下自己的帝王之德!臣等忠心赤膽,不忍坐視陛下一錯再錯,故而冒死進諫!望陛下三思!望陛下悔悟!”

    說完這番話,錢謙益緩緩跪下,將笏板高舉過頭頂。

    在他身後,東林黨的核心人物們,也齊刷刷地跪了下來。

    倪元璐、張國維、曹于汴、畢自嚴……一個個響當當的名字,一個個朝廷重臣,此刻都匍匐在地,舉著笏板,做出了同樣的姿勢。

    “臣等懇請陛下,悔過自新,改弦更張!”

    “臣等懇請陛下,罷除欽命勘問所,釋放無辜朝臣!”

    “臣等懇請陛下,念在祖宗成法,勿再胡作非為!”

    一聲聲的懇請一聲聲的吶喊在大殿中回蕩,形成了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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