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若溪沒有再說話。
她只是繞過張翠蘭，徑直往校門口走去。
“你……”
張翠蘭指著她的背影，氣得說不出話。
但她終究，沒敢在學校里大聲嚷嚷。
她怕真的鬧到甄校長那里去，這份好不容易得來的工作就沒了。
她只能惡狠狠地，在心里罵。
白眼狼！
真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等著！
有你求我的時候！
葉若溪走在回家的路上。
夜風很涼，吹在她臉上，讓她混亂的思緒，清醒了一些。
她知道，今天她拒絕了。
但明天呢？
後天呢？
只要張翠蘭還在食堂一天，這樣的事情，就還會發生。
她就像一塊狗皮膏藥，貼在她的生活里。
撕不掉，甩不脫。
讓她，惡心，窒息。
逃離。
這個念頭，在她的腦海里，再一次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迫切。
她必須更快，更努力。
一刻都不能停。
……
周末。
甦陽去了一趟市里的新華書店。
那是他第一次，獨自一人坐公交車去那麼遠的地方。
他省了兩天的飯錢，買了一張車票。
他在書店里，找了很久。
終于，在大學教材區的角落里，找到了那本書。
一本很厚的，全外文版的《數學分析原理》。
這是他，上次听葉若溪和數學老師討論時，幾次都听到過的書名。
他知道，這本書，對她一定有用。
他沒有猶豫。
他把這本書，緊緊地抱在懷里。
用他攢了很久的零花錢付了款。
這本書，花光了他所有的積蓄。
但他覺得，很值。
周一的早上。
葉若溪來到教室。
她拉開自己的椅子，準備坐下。
目光，卻被課桌抽屜里，一個藍色的封面吸引了。
她愣住了。
她伸出手，有些遲疑地把那本書拿了出來。
《PrinCipleS Of Mat AnalySiS》。
嶄新的，帶著油墨的香氣。
她的心念一動，幾乎是下意識地回頭，看向那個熟悉的座位。
甦陽，正趴在桌上。
還是那個，假裝睡覺的姿勢，背對著她。
但是那通紅的，快要滴血的耳朵，出賣了他。
是甦陽。
只能是甦陽。
他竟然，為了她，去市里買了這本書。
葉若溪拿著那本書，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一股極其復雜的情緒，在她的胸口翻涌。
有震驚，有感動。
男生的堅持和真誠，那麼灼熱，那麼溫暖。
然而，隨後，更多的，是一種無措的慌亂。
和一種，讓她痛恨的自我厭惡。
葉若溪，你不能動搖。
她對自己說。
這只是，他無處安放的，廉價的善意。
你接受不起。
也不能接受。
它只會變成你逃離路上，新的枷鎖。
她站起身，拿著那本書。
她想走過去，還給他。
就像，還那件外套，那把雨傘一樣。
她應該更加決絕地，把書扔回給他。
然後，告訴他，離我遠點。
可是，她的腳，就像被釘在了地上，一步也挪不動。
她的目光，落在那本書的封面上。
那一行行優美的、充滿了邏輯與秩序的文字。
對她來說，是致命的誘惑。
那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鑰匙。
一個，沒有張翠蘭，沒有油膩的碗筷，沒有貧窮和屈辱的世界。
一個，純粹的，由公式和真理構成的，完美的世界。
她，拒絕不了。
以及，連她自己都不曾意識到的，她渴望那一縷溫暖，這個男生附著在這本書上的溫暖。
她，本能的不想拒絕。
她，貪戀這個男生的傳遞過來的溫暖。
理智和情感，在她的腦海里瘋狂地交戰。
上課鈴，響了。
像一聲驚醒夢中人的鐘鳴，讓她猛地回過神。
葉若溪飛快地把那本書，塞進了自己的書包最深處。
然後，坐下。
拿出課本，攤開。
動作，一氣呵成。
但她的心，卻跳得極快。
甚至，連蒼白的臉色也有些微微發燙。
一整天，她都沒有再回頭看甦陽一眼。
但她知道，他就在那里。
像一盞沉默的，卻無法忽視的燈。
照亮了她身後的，一片小小的黑暗。
而那本躺在書包里的書，像一塊烙鐵。
隔空，燙著她的心。
她第一次有了無法用公式去計算的煩惱。
放學後，她回到家。
做完了所有家務。
她坐在那盞昏黃的燈下。
猶豫了很久，才把那本書拿了出來。
她用指尖，輕輕地撫摸著光滑的封面。
然後，翻開了第一頁。
那些，對別人來說，如天書一般的符號和理論。
在她的眼中，卻像一首美妙的詩。
她沉浸了進去。
暫時，忘掉了一切。
窗外，月色如水。
窗內，燈光微弱。
少女和一本不屬于她的書。
構成了一幅無人欣賞的的靜態畫。
那個男生帶給她的這一點點甜、這一點點暖是她冰冷的生命里，唯一的甘泉。
她知道，這是飲鴆止渴。
但是，她還是忍不住想要靠近。
哪怕，只有一小口就好。
第二天。
當甦陽像往常一樣，走進教室時。
卻發現，葉若溪的座位上是空的。
她的書包，不在。
她沒有來。
第一節課，數學課。
數學老師走進教室，看到那個空著的座位，皺了皺眉。
“葉若溪呢？是生病了嗎？”
全班沒有人能回答。
甦陽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她從不遲到，更不會無故缺席。
一定是出事了。
一整天，甦陽都心神不寧。
他看著那個空蕩蕩的座位，腦子里閃過無數種不好的猜測。
是不是，因為自己送給葉若溪的書？
是不是，張翠蘭又打她了？
是不是，她生病了？
他幾次，都想沖出教室，回到家里，去隔壁她家里去看看。
但他知道，他不能。
他沒有任何立場。
而且這麼做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甦陽焦急地等到下午，最後一節課是體育課。
他找老師請了個假，體育老師並沒有懷疑。
甦陽跑回教室，拿起書包，沖出了教室。
他跑回家，看了一眼對面的院門。
對面的院門緊閉著。
他進家之後，並沒有回屋。
而是在自家門後面偷偷地看向對面，葉若溪家的院門。
他等了很久。
等到林冬梅都下班了。
林冬梅並沒有發覺兒子今天是提前放學的。
只是奇怪他怎麼待在院子里，而不是回屋寫作業。
甦陽找了一個理由搪塞過去。
林冬梅著急做飯，並沒有糾結兒子的異常。
又過了很久，家里的廚房已經飄出飯香，對面院子里依然沒有動靜。
就在甦陽快要失望的時候，“吱呀”一聲，對面的院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