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頂壹號的改造工程,正式開始了。
墨清灕拒絕了所有頂級設計師的方案,親自拿起了繪圖筆。
她要設計的不是一個富麗堂皇的樣板間,而是一個家。
一個屬于她、陸沉淵和陸時安的真正的家。
每一根線條,每一種材質,都由她親自選定。
那個曾經象征著陸沉淵冷靜、克制甚至孤僻的堡壘,在她筆下,一點點被拆解重構。
冰冷的金屬牆飾被拆除,換成了觸感溫潤的胡桃木護牆板。
巨大的、空曠到足以產生回聲的客廳,被重新規劃,一整面牆都變成了頂天立地的書架。
另一邊,則是鋪著厚厚羊毛地毯的、專屬于陸時安的兒童游戲區。
陸沉淵沒有插手任何具體的設計。
他只是在她畫圖到深夜時,為她披上一件柔軟的毯子,遞上一杯溫度剛剛好的溫牛奶。
安靜地站在她身後,用他沉穩的存在給予她無聲的支持。
在房子裝修的這一段時間里,陸沉淵一家搬到了樓下,住進了原來墨清灕的那套公寓。
陸時安小朋友,在父母的精心呵護下一天天長大。
他已經能扶著沙發圍欄,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每天最喜歡的事情,就是看著母親在地板上鋪開巨大的圖紙,用彩色的鉛筆在上面涂涂畫畫。
然後,他會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咿咿呀呀地,試圖抓住那些在他眼中流動的、奇妙的線條和色塊。
世界的喧囂,似乎被隔絕在了這片小小的天地之外。
淵龍科技的首席戰略顧問,每天最重要的工作,是精準計算兒子奶粉的配比,和反復測試不同品牌尿布的吸水性。
墨氏集團那位說一不二的女王,最大的樂趣,是為新家規劃每一個插座的位置,和為了挑選窗簾的顏色而陷入甜蜜的煩惱。
他們都樂在其中,甘之如飴。
這天下午,陽光正好,透過落地窗灑下一地金黃。
墨清灕看著在游戲區里努力學習爬行的兒子,忽然開口道,
“阿淵,我們回一趟陸家莊園吧。”
陸沉淵正在看一份關于全球新能源市場最新的分析報告。
聞言,他抬起頭,眼中沒有絲毫意外。
有些事情,終究需要一個正式的告別。
“好。”他溫和地應道。
墨清灕看著他,補充了一句︰“帶上安安。”
讓他去見見,那個血緣上被稱為爺爺的人。
也讓他,看看自己的父親,曾經生長的地方。
陸沉淵點了點頭,心里升起一股暖流。
清灕總是這樣,不動聲色地,體諒著他內心最深處的、未曾言說的想法。
其實陸沉淵對陸家莊園,對陸明業並沒有什麼感情。
只是,似乎原身的身體記憶還有殘留似的,對那個地方依然有些不一樣的情感。
而且,對于陸時安來說,是應該見見爺爺了。
長輩們的愛恨情仇,和陸時安並沒有太大關系。
……
第二天。
一輛黑色的“無距”平穩地駛離市區,進入了通往西郊的專用公路。
窗外的景色,從林立的摩天高樓,漸漸變成了開闊的綠地和連綿的遠山。
陸時安坐在他的專屬安全座椅里,漂亮的大眼楮好奇地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風景。
墨清灕坐在他旁邊,手里拿著一個撥浪鼓,輕輕搖晃著吸引他的注意。
陸沉淵安靜地開著車。
一個小時後,車子在一座宏偉的莊園大門前緩緩停下。
黑色的雕花鐵藝大門上,瓖嵌著陸家古老的家徽,在陽光下顯得肅穆而威嚴。
這里,就是陸家莊園。
曾經京州最頂的級豪門府邸之一。
大門無聲地向兩側滑開。
車子駛入,沿著長長的林蔭道向前行駛。
道路兩旁,園林,噴泉,雕塑,以及一望無際的草坪。
一切,都和陸沉淵之前的記憶中一樣宏偉,壯麗。
也一樣的,冰冷,沒有人氣。
車子在主建築前的噴泉廣場停下。
老管家虞伯早已等在門口。
看到陸沉淵從駕駛位上下來,虞伯明顯有些激動,
“大少爺,您回來了。”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而且,對虞伯來說,眼前的大少爺,似乎有些陌生了。
從陸沉淵搬離陸家莊園之後,陸沉淵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了。
這中間已經有七八年了。
“虞伯。”陸沉淵點了點頭。
對原身來說,這位看著他長大的老管家,是這座冰冷莊園里為數不多的溫情記憶。
墨清灕抱著陸時安,也下了車。
虞伯的目光,立刻被那個小小的嬰孩吸引了過去,臉上露出了真切而慈祥的笑容。
“這是……小小少爺吧。”
“嗯,他叫陸時安。”墨清灕微笑著說。
“哎,好,好,好名字。”虞伯連聲應著。
“先生在書房。”他最終低聲說了一句。
陸沉淵和墨清灕對視了一眼。
“我們自己進去就行,虞伯您去忙吧。”陸沉淵說。
他從墨清灕懷里接過兒子,小心地抱在懷里。
然後,邁上冰冷的漢白玉台階。
穿過巨大的、空曠到能听見自己腳步回聲的門廳,走過掛滿名畫的長長走廊。
這里的一切,都維護得很好,一塵不染,光可鑒人。
但太安靜了。
陸沉淵的腳步,忽然停在了二樓的走廊。
“怎麼了?”墨清灕輕聲問。
“帶你轉轉。”陸沉淵的目光,掃過走廊兩側,那一扇扇緊閉的房門。
陸沉霄、陸沉晏、陸沉津的房間,都已經空置下來了,每個房間依然每日清掃。
三人路過陸芊芊的房間時,發現陸芊芊的房門半掩著,能夠清晰地看到里面的光景。
粉色的紗幔,巨大的玩偶,衣帽間里掛滿了奢侈品牌。
“芊芊的房間。”
墨清灕看著這間被寵愛堆砌起來的房間,再想起之前視頻里,那個在陽光下,被孩子們簇擁著,笑得一臉燦爛的姑娘。
“她找到了比公主裙,更適合她的東西。”墨清灕輕聲說。
“是啊。”陸沉淵點頭。
他關上門,將那些過往重新封存起來。
最後,三人來到走廊的另一側。
那里有一扇和他幾個弟弟房間並無二致,卻更顯厚重的門。
“那是我的房間。”陸沉淵說道。
然後他推開門,整個房間的基調,似乎和原來的雲頂壹號相差不大。
所有家具都是最簡潔的線條,每一件物品都擺放在最精準的位置。
唯一能體現個人痕跡的,是一整面牆的書架,上面密密麻麻地擺滿了經濟、金融、管理的精裝書籍,沒有一本閑書。
這里不像一個年輕人的臥室。
更像一個…精密儀器的陳列室,一個自律到近乎殘酷的修行地。
墨清灕走了進去,指尖輕輕劃過冰冷的書桌桌面。
這個房間里,沒有一絲屬于青春期的躁動和溫情,只有沉甸甸的責任和孤獨。
她看著抱著陸時安,眉眼間早已是溫和與從容的陸沉淵。
再看著這個冰冷空曠的房間。
仿佛看到了兩個時空的他,在此刻重疊。
她沒有說話,只是走上前,輕輕幫他理了理抱著孩子而微皺的衣領。
然後,重新握住了他的手。
“這里曾經很熱鬧。”他轉過頭。
“有母親偶爾的嘆息,有弟弟們的爭吵,有芊芊的撒嬌。”
“而現在,他們都離開了。”
“母親有了新的生活。弟弟們,在各自的領域里,努力地發光。芊芊,在地球的另一端,追尋著她的理想和遠方。”
這里,只剩下一個時代的背影和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