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清灕看著陸沉晏,緩緩說道,
“你把林遠和任茜推到台前,給了他們最大的授權,也給了他們犯錯的空間。”
“你好像,從來不怕淵龍,會離開你。”
陸沉淵笑了笑。
“一家健康的公司,就像一個健康的孩子。”他說,
“你不能永遠把他綁在身邊。你得教會他自己走路,自己吃飯,自己去面對這個世界的,風風雨雨。”
“父母的責任,不是替他走完一生的路。而是在他啟程時,為他指明一個正確的方向,然後,學會得體地退出。”
“公司的擁有者,也是一樣。”
“去個人化,不是一句口號。它是一種,更高級的自信。”
墨清灕靜靜地听著。
“得體地退出……”她輕聲重復著這幾個字,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
她想到了墨家的那些叔伯。
他們把墨氏集團,當成自己的私產,死死地攥在手里,不肯放開任何一絲權力。
他們總覺得,只有墨家的人,才能管理好墨家的產業。
如果不是她橫空出世,墨氏,恐怕也要陷入內耗中。
她看著陸沉淵。
這個男人,一手締造了比墨氏更龐大的商業帝國,卻能如此輕易地說出“退出”兩個字。
他的格局,他的胸襟,早已超越了所謂的家族傳承,企業歸屬。
他想構建的,是一個生生不息的商業生態。
而她,過去雖然也手腕強硬地推行改革,但骨子里,依然沒有跳出“墨氏是墨家的”這個思維定式。
“阿淵,”她忽然問,“如果,有一天,墨家後繼無人,再也出不了一個,能撐起墨氏的人,該怎麼辦?”
這是一個,她以前從不敢深思的問題。
但現在,她想听听他的答案。
陸沉淵握住她的手。
“那就把它,交給最專業的人。”他看著她的眼楮,認真地說。
“成立一個家族信托基金,持有股份,享受分紅。”
“這樣,無論墨家的後人是商業奇才,還是只想當個畫家,音樂家,他們都能衣食無憂,體面地生活。”
“而墨氏集團,也能擺脫家族的束縛,走得更遠,更穩。”
“就像,當初我對陸氏集團所做的那樣。”
可是,她和他不一樣。
當時,陸氏集團是一艘將要沉沒的巨輪,陸沉淵可以破釜沉舟。
而墨氏集團,現在如日中天。
而墨清灕,也一直認為自己是墨氏的守護神。
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她也可能成為墨氏發展的最大枷鎖。
同時,她也是墨氏集團的囚徒!
陸沉淵的話無疑在她心里播下了一顆種子,也似乎讓她的心態有了不一樣的變化。
那次談話後,墨清灕的生活,似乎進入了一個全新的更加從容的境界。
她開始重新規劃自己的時間。
上午,她會高效地處理完墨氏集團最核心的事務。
下午,則完全是屬于她和陸沉淵的時間。
他們會一起去露台,給那些花草澆水,修剪枝葉。
陸沉淵會給她講,他前世在農村扶貧時,學到的那些農業知識。
哪種植物喜陰,哪種植物喜陽,怎麼看土壤的酸堿度。
墨清灕听得津津有味,像個好奇的學生。
她還迷上了書法。
陸沉淵為她尋來了最好的筆墨紙硯。
她就坐在窗邊,一筆一劃地,臨摹著那些古代名家的字帖。
從一開始的僵硬生澀,到後來的流暢自如。
她的心,在筆墨的浸潤下,變得愈發沉靜,也愈發通透。
每周兩次的外出時間,成了兩人最期待的“約會”。
他們不會去那些奢侈的商場或者米其林餐廳。
陸沉淵會帶著她,去哥都的美術館,一待就是一下午。
他們會並肩站在一幅畫前,討論著光影,色彩,和畫家筆下的故事。
他們也會去一些安靜的,有特色的舊書店。
在泛黃的書頁和墨香中,消磨一個下午的時光。
有一次,他們甚至像普通情侶一樣,去看了一場電影。
當燈光暗下,陸沉淵在黑暗中,悄悄握住她的手時,墨清灕的心跳,漏了半拍。
她忽然發現。
她好像,把過去二十幾年,缺失的少女時光,都重新體驗了一遍。
她依然強大,獨立,智慧。
但她的內心,卻變得越來越柔軟,越來越豐盈。
她意識到,放棄對工作的絕對控制,並沒有讓她失去什麼。
反而,讓她擁有了更多。
她擁有了欣賞一朵花開的時間。
擁有了品味一杯清茶的心境。
擁有了,和心愛之人,並肩看夕陽落下的從容。
她發現,原來不放棄事業的同時,她依然有足夠的余力,去做好其它的事。
去體驗,一個更完整,更豐富的人生。
比如……
一個念頭,像一顆種子,悄無聲息地,在她心底,生根,發芽。
這天晚上。
兩人洗漱完畢,躺在床上。
陸沉淵像往常一樣,拿起一本J國歷史的書,準備看一會兒再睡。
墨清灕卻從他手里,抽走了書。
“阿淵。”她側過身,看著他。
“嗯?”陸沉淵放下書,有些疑惑地看著她。
今晚的她,眼神似乎有些不同。
亮晶晶的,像藏著漫天星光。
“我今天,在看育兒雜志。”她忽然說。
陸沉淵一愣。
“雜志上說,寶寶在母親肚子里的時候,就能听到外界的聲音。”
“父親,應該經常對著媽媽的肚子,和寶寶說話,給他講故事。”
她的聲音很輕,很柔。
卻像一顆顆石子,投進陸沉淵平靜的心湖,蕩起圈圈漣漪。
他不是傻子。
他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
喉結,不自覺地上下滾動了一下。
他看著她,看著她眼中那抹,混雜著羞澀,期待,和決然的神采。
他的心,被一種巨大的,難以言喻的狂喜和溫柔,瞬間填滿。
他翻過身,將她緊緊地,擁入懷中。
身體的溫度,隔著薄薄的睡衣,傳遞著彼此的心跳。
情到濃時,一切都變得水到渠成。
陸沉淵的呼吸,漸漸變得粗重。
他撐起身,習慣性地,準備去床頭櫃拿東西。
一只柔軟的手,卻拉住了他的手臂。
“阿淵。”墨清灕的聲音,在靜謐的夜色中,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顫抖。
“不用了。”
陸沉淵的動作,僵住了。
他低下頭,在昏暗的光線中,對上她那雙明亮的眼眸。
那里面,有千言萬語。
但最終,都匯成了一句,他听懂了的邀請。
一個,關于未來的,最鄭重的邀請。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他低下頭,用一個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深沉,更加纏綿的吻,回應了她所有。
窗外,月華如水。
室內,一室旖旎。
這個偷來的假期,這個華麗的牢籠,在這一晚,終于孕育出了最美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