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胖子搖著那顆碩大的腦袋,臉上的肥肉都在哆嗦。
“盛先生,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我真不行,我……我接受不了這種擺在面前的事實。”
我沒再勸,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人對鬼神天生就有一股敬畏,哪怕明知對方無害,那份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也很難輕易抹去。吳胖子能撐到現在沒崩潰,已經算膽子不小了。
他緩了口氣,把話題拉了回來︰“對了,昨晚你們那邊怎麼樣?知道是什麼東西在作祟了嗎?”
我搖了搖頭。
“還不知道。”
“能確定的是,所有鬼魂都是在一個月前開始聚集的。你這酒吧里,現在是個鬼魂的自助餐廳,都跟舒曉曉一樣,被某個東西散發的‘能量’吸引過來。”
我的語氣沉了下去。
“它們待在這里的時間還不算長,沒能完全顯露出真形。可一旦時間久了,力量積蓄到一定程度,你這酒吧,恐怕會出天大的事。”
“啊!”
吳胖子的臉瞬間失了血色,聲音都在發顫。
“那……那到底是什麼東西?盛先生,您可得救我啊!花多少錢都行,您開個價!”
“我不是為錢來的。”我打斷他,“既然我答應了你,能解決的,就絕不會袖手旁觀。但你必須配合我,我們得先確認那個源頭到底是什麼,才能對癥下藥。”
我頓了頓,繼續說道︰“昨晚我審了那只色鬼,他跟舒曉曉一樣,什麼都不知道,只清楚一件事——只要靠近這棟樓,鬼力就會暴漲。”
“我們還是得用排除法。”我看著他,一字一句道,
“你現在,立刻,馬上,給我仔細想。一個月前,你有沒有收到過什麼特別的東西?酒吧里有沒有新招什麼人?或者新買了什麼物件?一件都不能漏。”
“好,好!”吳胖子抓住了救命稻草,“公司每筆開銷都有記錄!我這就讓葛經理去查!”
整個上午,吳胖子的辦公室都處在一種混亂的忙碌中。
葛經理滿頭大汗地搬來一摞摞的賬本和采購清單,吳胖子則在一旁焦躁地踱步,時不時灌下一大口濃茶。
我們把前後一個月,總共六十天內的所有進項都排查了一遍。
上至定制的沙發卡座,下至一箱玻璃杯,一個煙灰缸,所有新物件都被找出來,堆在辦公室中央。
我挨個檢查過去,用指尖一一觸踫,感受其中流轉的氣息。
結果卻讓人失望。
所有東西都很干淨,沒有半分陰邪之氣。
最近新招的兩個服務員也被叫了過來,都是剛從老家出來打工的年輕人,眼神質樸,身上陽氣雖然不旺,但也絕對和邪術扯不上關系。
調查,就這麼陷入了停滯。
這件事遠比處理王碩那次要棘手。王碩那事,至少從一開始就知道是惡鬼上了身,目標明確。可現在,敵人藏在暗處,連它究竟是人是物都搞不清楚。
吳胖子一屁股癱坐在沙發上,整個人都寫滿了沮喪。
“盛先生,要不……先休息會兒吧,咱們先去吃飯!”
我看了一眼時間,確實到了飯點。
人是鐵,飯是鋼,天大的事也得填飽肚子。
我們三人找了家川菜館,點了幾個菜。吳胖子因為感冒,加上心情壓抑,整個人都病懨懨的,沒什麼胃口。
我夾了一筷子水煮肉片,對他說道︰“你再好好想一下,一個月前,有沒有收到過別人送的東西。不一定放在酒吧,可能在你的辦公室,或者車里。不管大小,都得仔細檢查。”
柳依依秀眉微蹙,輕聲問我︰“盛楠,我表哥這事,是不是很難辦?”
我點了點頭,沒有隱瞞。
“很難辦。直到現在,我們都不知道作祟的究竟是什麼。這東西沒有任何氣味,甚至能完美地掩蓋住它吸引來的鬼怪的氣息,這本身就相當不簡單。”
我放下筷子,看著吳胖子︰“吃完飯,我先回公寓查查書。吳胖子,你也回去再仔細找找,有任何線索,立刻給我打電話。”
“好!”他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
飯後,柳依依接到了一個電話,說是她爺爺讓她回家一趟。
我便獨自回了公寓。
那些被我從老家帶來的古籍,此刻成了唯一的希望。
我將一本本泛黃的線裝書攤在地上,房間里彌漫著一股陳舊的紙墨香氣。
我找了整整一個下午。
指尖從一行行豎排的繁體字上劃過,從《萬法歸宗》到《靈寶畢法》,再到一些不知名的手抄孤本,卻始終沒有找到關于這種能吸引陰靈、自身又毫無氣息的邪物的任何記載。
書上明確記載,天地萬物,無論是精、怪、靈、仙,只要修出形態,就必然帶有自身獨特的氣味,這是它們存在的印記,無法抹除。
眼下的情況,完全顛覆了我所學的知識。
就在我一籌莫展之際,手機鈴聲突兀地響了起來。
來電顯示是張岩。
我不可能拒接這個電話。
我忘不了在那個饑腸轆轆的夜晚,她為我買來的那一大把肉串。
也忘不了在我囊中羞澀時,她毫不猶豫塞給我的那兩百塊錢,那是她身上僅有的現金。
更忘不了第二次見面,她又遞給我的那五百塊。
她只是一個普通學生,為了我,卻能做到這份上,幾乎是傾其所有。這份情,我必須記著。
我按下接听鍵,電話那頭傳來張岩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聲音。
“盛楠,你在忙嗎?”
“哦,在看書。”
“那……那今天,我們能一塊吃個飯嗎?”她的聲音放得更輕了,“明天就周一了,剛開學,學校里可能會有很多事。我怕到時候你有時間了,我……”
張岩沒有把話說完,但我明白她的意思。
我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經擦黑,五點半了。
我這邊查書查不出頭緒,吳胖子那邊估計也指望不上。他那條命金貴得很,我相信他會比我還上心地去想,去回憶。
我收回思緒,對著電話說道︰“好啊,你在哪?我過來找你。”
“我在學校宿舍,你等我一會兒,我下樓了再打給你。”
掛了電話,我簡單收拾了一下,出門打了輛車,直接開往張岩的大學。
站在宏偉的校門口,看著一張張朝氣蓬勃的年輕面孔進進出出,我沉思片刻,邁步走了進去。
畢竟是大學,我還沒正經感受過。
校園里的路很寬,兩旁是高大的梧桐樹。我信步閑逛,最後來到了一面巨大的展示牆前。
這里似乎沒什麼學生駐足,顯得有些冷清。
牆壁上畫滿了各種涂鴉和畫作,風格迥異。體育學院那邊是充滿力量感的運動畫風,藝術學院這邊則是抽象的音樂符號。
我感受著這獨特的校園氛圍,目光在一幅畫前停了下來。
那是一幅古代女人的畫像。
畫中的女人身著一襲曳地的紅色長裙,臉上蒙著一層薄如蟬翼的紅色面紗,微微傾斜著面孔,手中一把精致的團扇,恰到好處地遮住了另外半邊臉。
這女人的身形,這姿態,在我記憶深處攪動起一圈漣漪,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盛楠!”
一個清脆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回過頭,張岩已經站在了我身後。
她穿著一條簡單的黑色牛仔褲,上身是印著白色花紋的T恤,臉上化了淡妝,鼻梁上架著一副細框眼鏡。
最讓我意外的,是她的頭發。
“不好意思啊,讓你等久了!”
“你……剪頭發了?”
我從未見過短發的張岩,一時間有些詫異。
張岩點了點頭,伸手有些不自然地撥了撥耳邊的碎發,笑著說︰“軍訓的時候剪的,長頭發太熱,不太舒服。”
她有些忐忑地看著我。
“是不是……很丑啊?”
我搖了搖頭。
“沒有,很漂亮。”
我說的是實話。
“你剪了短發,比長發的時候還要漂亮。”
齊肩的短發搭配著那副文靜的眼鏡,讓她身上多了一種知性的美感,清爽又干練。
“謝謝!”她臉頰微紅,眼底泛起笑意。
“對了,你在這里看什麼呀?我剛才叫了你半天,你都沒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