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畫中的女子身姿挺拔颯爽,一頭墨發高束成髻,並無過多釵環點綴。
她身著一種改良過的直裾深衣,衣長僅過膝,便于活動,下身是合體的長褲,褲腳利落地塞進一雙黑色皮靴中。
眉宇間英氣勃勃,舞劍的姿態更是帶著一股沙場征伐的銳利,與周圍柔曼的樂舞場景格格不入,卻又奇異地成為整個畫面的中心。
林初夏看著那女子,又看看魂都快被吸進去的季硯青,心里咯 一下,腦洞大開︰……我的天吶,不會吧?這……這墓該不會是你上輩子的家吧?
季硯青像著了魔似的伸出手,顫抖著想要去觸摸壁畫上那女子的臉龐。
“哎哎哎!手下留畫!”林初夏趕緊攔住他。
“摸壞了咱倆傾家蕩產也賠不起,這可是國家一級保護文物,夠判咱倆八百回了。”
季硯青的手僵在半空,眼神卻依舊痴迷地膠著在那女子身上,薄唇微啟,一聲壓抑了不知多少歲月的低喃逸出︰“衛盈……”
林初夏︰“……”好家伙,難道真有前世記憶?不行,得試探他一下。
她眼珠一轉,故意拉長了語調,清晰地說道︰“伊洛薩。”
季硯青猛地回頭,眼神銳利如刀,直射向她。
林初夏心里有底了,臉上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慢悠悠地解釋。
“根據墓里出土的印章和文獻,這位墓主人,是扶余國的馬加,也就是將軍,名叫伊洛薩。季營長,你剛才……叫他什麼?”
季硯青瞳孔驟縮,臉上閃過震驚和慌亂,最終盡數化為強裝的鎮定。
他將頭轉回壁畫,避開林初夏的視線,聲音悶悶的︰“……沒叫什麼。你听錯了。”
“哦——?”
林初夏拖長了調子,慢悠悠地踱到他身邊,歪著頭看他緊繃的側臉,心里忍不住的想對他使壞。
“季營長,你說,這位伊洛薩將軍要是知道千百年後,一群人不僅闖進他的安眠之地,還把他攢了一輩子的家當都搬空了,他會不會氣得從棺材里跳出來啊?”
季硯青額角青筋跳了一下,幾乎是咬著後槽牙回答︰“……怎麼會。子不語怪力亂神,這世上根本沒有鬼。別胡說八道。”
“哦~~你說得對,科學至上。”
林初夏從善如流地點點頭,然後冷不丁地扔出一個重磅炸彈︰“那……季營長,你相信再續前緣嗎?”
季硯青渾身一震,一直努力維持的冷靜面具終于徹底碎裂。
他猛地轉過身,死死盯住林初夏,聲音壓得極低,一字一句地問︰“你、到、底、是、誰?”
“哈哈哈!”
林初夏看著他如臨大敵的樣子,忍不住大笑起來,笑夠了才叉著腰,一臉得意地宣布︰“我?我是你的債主啊!季、硯、青、同、志!”
季硯青眉頭緊鎖,語氣帶著十足的困惑和警惕“債主?我不記得欠過任何人東西。”
“嘖,貴人多忘事啊。”
林初夏搖搖手指︰“功德卡這玩意兒,可是嚴格綁定,僅限本人使用的哦。光把卡給我,可不好使吶——”
季硯青的瞳孔再次地震,臉上血色瞬間褪盡,指著林初夏,手指都有些發顫︰“是……是你?!那個……那個……被撞的稀巴爛的女鬼!”
“呵呵,沒錯,就是我。但請把稀巴爛三個字去掉。”
林初夏笑眯眯地點頭,欣賞著他罕見的失態,補充道︰“哦對了,我不僅沒用到你的功德卡,還是被你一頭撞進輪回鏡的倒霉蛋兒!”
兩人相對而立,墓室里安靜得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和呼吸聲。
跨越了時空與輪回的糾葛,在這一方古墓中,終于圖窮匕見。
季硯青理虧在先,氣勢瞬間矮了半截,帶點心虛,小聲問道︰“那個……功德卡……真、真不好使?”
林初夏送他一個巨大的白眼,冷笑︰
“廢話!要是好使我現在就是錦鯉附體了!至于被這些狗曰的特務針對成這樣嘛。而且,你不僅騙了我的再續前緣,還特麼物理超度我,連帶著旁邊那位兢兢業業上班的守鏡人小哥,一起給撞進輪回鏡了!大哥,你當時是坐著火箭去投胎嗎?”
季硯青︰“……抱歉,當時情況緊急,真不是故意的。”
他當時只想抓住那唯一的機會,身後是地府的追兵,他根本顧不上其他。
林初夏呵呵一笑︰“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這輩子死了記得連本帶利還我功德就行。看在熟人的份上,利息算你10%。”
季硯青︰“……保證還。”
他頓了頓,終于想起了那個更無辜的受害者。
“那……那位守鏡人,他……?”
林初夏朝語氣頗有些無奈︰“林朝暉,我龍鳳胎親哥。他現在啥也不記得了,每天吃得香睡得甜,傻樂呵。”
“我們不是都沒喝孟婆湯嗎?他怎麼會沒記憶?”季硯青不解。
“你肯定沒喝母乳吧?”林初夏反問。
季硯青雖然疑惑,還是點了點頭︰“嗯,我母親生我時難產去世,我是外公撫養長大的。”
“那就對了。”林初夏一拍手。
“我也一口沒喝,但我那傻哥哥,被呲了一臉……呃,我是說,他喝了。然後,記憶就像被清空了一樣,心靈被淨化的干干淨淨,清清爽爽。”
“……”
季硯青沉默了片刻,真誠地感嘆︰“那他確實……挺可憐的。”
被迫輪回,還失去了所有的記憶和經驗。
“我倒是覺得他這樣挺好。”林初夏想起哥哥沒心沒肺的笑容,語氣有些復雜。
“好好一個地府公務員,鐵飯碗拿著,突然無緣無故被迫下崗再就業,他要是記得,非得嘔死不可。現在這樣,也算傻人有傻福。”
她甩甩頭,把這點小感慨拋開,轉而一臉八卦地湊近季硯青,用手肘捅了捅他︰“誒,別說他了,說說你唄。那位……雲舒同志,是你要找的人嗎?”
季硯青的目光再次投向壁畫上的舞劍女子,眼神變得溫柔而堅定,他輕輕點了點頭。
“我感覺就是她。雖然容貌不盡相同,但那種感覺……不會錯。前世,她叫衛盈,是漢朝衛將軍的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