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如龍，撕裂墨色天穹。暴雨傾盆而下，砸在墨岩山脈嶙峋的怪石上，濺起無數慘白的水花。林洛獨立于萬丈斷崖之巔，任憑狂風撕扯著他早已被血與雨浸透的黑袍。下方，深不見底的淵壑中蒸騰著詭異的紫霧，隱約可見扭曲的晶簇在霧中若隱若現，如同某種巨獸的獠牙。
他的銀瞳微微收縮，視野中的世界頓時分解為無數交織的能量流。那些暗紫色的地脈能量如同劇毒的血脈，在大地的肌理中瘋狂搏動，所過之處岩石腐化、空間扭曲。更遠處，一片不斷變形的光暈籠罩著淵壑最深處——那是“星骸古淵”的入口，也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
“你的銀瞳又在滲血了。”
伊芙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她遞過一塊浸過藥液的絲巾，紫色眼眸中倒映著天穹不時劃過的閃電。她左臉的銀色紋路比往日更加明亮，如同被某種力量激活的脈絡，在慘白的電光中閃爍著不安的光芒。
林洛默默接過絲巾，擦拭著眼角滲出的銀色血絲。自從三日前接近這片被上古劍陣封印的土地，他的銀瞳就時常傳來撕裂般的痛楚，仿佛有無數根細針在眼球後方攪動。更令他不安的是，那些偶爾閃過的預知畫面變得支離破碎，像是被打碎的鏡子，只剩下模糊而不連貫的片段。
“古淵入口的劍陣正在衰弱。”林洛望向淵壑深處的光暈，銀瞳中流轉著復雜的數據流，“比我們預計的還要快。那里的空間結構就像一張被反復揉皺又展平的羊皮紙，到處都是褶皺和裂痕。”
伊芙琳的手指無意識地撫過腰間短刃的柄端，那上面新瓖嵌的幾顆虛空晶石正發出輕微的嗡鳴。“宗門傳來的最後訊息說，古淵深處檢測到前所未有的劍意波動，可能是...”她頓了頓，聲音壓低，“可能是‘那東西’甦醒的征兆。”
林洛的脊背倏然繃緊。他們口中的“那東西”，是劍宗古籍中記載的“天劫劍骸”，一具據說承載著上古劍帝破碎神魄的遺骸。劍宗高層一直認為那只是個傳說，直到一個月前，鎮守古淵邊界的三個劍派連同其中的弟子一夜之間化為齏粉。
一陣尖銳的刺痛突然襲上林洛的太陽穴，銀瞳不受控制地劇烈收縮。視野中的景象開始扭曲、重組，最終凝聚成一幅令人窒息的畫面︰
——伊芙琳跪在破碎的水晶地面上，銀色長發在劍氣風暴中狂舞。她雙手緊握著一柄由純粹光芒構成的長劍，劍身卻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在她面前，一個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存在正從虛空中緩緩浮現，它所經過的空間如同被灼燒的羊皮紙般卷曲焦黑。
——更遠處，他自己被無數劍意凝成的觸須貫穿，銀色的血液在低重力環境中凝成珍珠般的液珠，緩緩飄向那個正在甦醒的存在。
——而在這一切的中心，一個微小的光點正在跳動，如同胚胎中的心髒...
預知畫面戛然而止，林洛踉蹌一步，扶住身旁的岩壁才勉強站穩。這次的幻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也都要殘酷。
“又看到了？”伊芙琳立即上前扶住他，手掌貼在他的後心，一股溫和的劍氣緩緩注入。她的觸摸總是能奇異地平復他紊亂的劍氣流轉，仿佛兩人的劍魄本就互為補充。
林洛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從可怕的幻象中抽離。“我們必須加快速度。”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那東西’比我們想象的更接近甦醒。”
伊芙琳的眉頭緊蹙，紫色眼眸中閃過決斷︰“那就不能再等後續部隊了。今夜子時，星力達到峰值，是劍陣最薄弱的時刻。”
夜幕如同潑墨般迅速籠罩大地，星辰卻並未如常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詭異的極光，在夜空中扭曲成種種怪誕的形狀，仿佛有看不見的巨手正在以天穹為幕布，演繹著某種瘋狂的戲劇。
林洛和伊芙琳穿梭在扭曲的地貌中，越接近古淵入口，周圍的景象就越是超乎常理。岩石懸浮在半空中，緩慢地自轉著，表面覆蓋著晶瑩的苔蘚，散發出柔和的藍光。枯萎的樹木保持著被瞬間碳化的姿態，枝椏卻詭異地開出閃爍著星芒的花朵。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奇特的味道，像是臭氧與鐵銹的混合，又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甜香。
“空間在這里是折疊的。”林洛的銀瞳不斷調整著焦距，試圖解析眼前混亂的劍氣場，“我們每走一步，可能實際上跨越了數里的距離。”
伊芙琳手中的羅盤指針瘋狂旋轉，最終“ 嚓”一聲脆響，徹底報廢。“導航儀器全部失效了。”她冷靜地將羅盤收回行囊，“只能依靠你的銀瞳和我的劍符了。”
林洛點頭，銀瞳中的光芒愈盛。在他的視野中，原本混亂的劍氣流開始顯現出某種模式，如同混沌中隱藏的秩序。“跟我來，注意腳下三寸處，那里的空間特別脆弱。”
兩人如同舞蹈般在危險的劍氣場中穿梭，每一步都精準地踏在相對穩定的節點上。伊芙琳不時在空中繪制出臨時的劍符，加固那些即將崩潰的空間結構。
突然，林洛猛地拉住伊芙琳，將她拽向自己懷中。就在她剛才所在的位置，空間如同玻璃般碎裂，露出後面旋轉的星雲狀物質。一股強大的吸力從裂口中涌出，拉扯著周圍的一切。
“好險。”伊芙琳輕喘一聲，手中的短刃已然出鞘，刃身上的劍符亮起紫色光芒，暫時封住了空間裂縫。“這里的空間比想象的還要不穩定。”
林洛的銀瞳緊盯著那道被暫時封印的裂縫，臉色突然變得蒼白。“不是不穩定...”他喃喃道，“是‘那東西’在呼吸。”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語，大地開始劇烈震動，遠處傳來令人牙酸的碎裂聲。古淵入口的光暈驟然擴大，如同巨獸睜開了眼楮。在那光芒的中心，隱約可見某種巨大的結構正在緩緩升起。
“看那邊！”伊芙琳突然指向左側。在一片懸浮的晶簇叢中，赫然躺著幾具穿著劍宗制服的尸體。他們的身體部分晶化，臉上凝固著極度驚恐的表情，仿佛在生命最後一刻看到了無法理解的恐怖景象。
林洛蹲下身，銀瞳仔細掃描著尸體。“是先鋒隊的弟子。死亡時間不超過十二個時辰。”他的手指輕觸一具尸體胸前的徽章，那上面布滿了細密的晶粒。“他們是被某種劍氣瞬間晶化的，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
伊芙琳檢查著尸體周圍的痕跡，突然倒吸一口冷氣︰“這些人...是在逃跑時被從背後擊中的。但他們逃跑的方向...”她抬頭看向林洛，紫色眼眸中滿是震驚，“是朝著古淵深處，而不是出口。”
林洛的脊背竄過一陣寒意。這意味著要麼有什麼東西從古淵深處追出來，要麼...
“要麼他們認為出口方向比古淵深處更加危險。”林洛接上了她未說完的話。
兩人的目光同時轉向那片越來越亮的光暈，此刻它已經擴張到幾乎覆蓋半個天空的程度。在光暈中心，那些隱約的結構變得越來越清晰——那似乎是某種建築的尖頂，風格古老而怪異，完全不符合任何已知文明的建築特點。
“我們得進去。”林洛的聲音低沉但堅定，“無論里面有什麼，都必須阻止它完全甦醒。”
伊芙琳點頭，短刃在手中轉了個漂亮的刀花︰“我始終在你身邊。”
越接近光暈中心，空間的扭曲就越發嚴重。時間似乎也變得不穩定起來，他們時而感覺自己行走得極其緩慢，時而又仿佛一瞬間就跨越了很長距離。有幾次，林洛甚至看到了幾個模糊的身影從身邊掠過——那是過去或未來的碎片，在扭曲的時空中偶然顯現。
“穩住心神。”伊芙琳提醒道，她的銀色紋路此刻已經完全亮起，在周身形成一層保護性的劍氣場，“時間流在這里是混亂的，不要被那些幻象迷惑。”
林洛的銀瞳中數據流瘋狂閃爍，努力在混亂中尋找規律。“就快到了。”他突然停下腳步，指向前方一片看似普通的空地，“入口就在那里。”
在伊芙琳的眼中，那里空無一物。但在林洛的銀瞳視野里，一道巨大的空間裂縫正在緩慢開合，如同某種巨獸的鰓裂。裂縫後面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水晶構成的森林，漂浮的島嶼，還有遠處那座巍峨的奇異建築。
“跟我來，時機必須精準。”林洛握住伊芙琳的手，銀瞳緊盯著裂縫開合的頻率，“就是現在！”
兩人縱身躍入裂縫，瞬間被耀眼的光芒吞沒。
穿過空間裂縫的感覺像是被撕碎又重組，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抗議。當視野重新清晰時，他們發現自己站在一個不可思議的世界中。
頭頂是沒有太陽的天空，卻明亮如晝。無數水晶樹木組成廣闊的森林，每一棵都在發出不同頻率的光芒，合奏出空靈而詭異的音樂。遠處，那座建築巍然聳立，現在可以看清那是一座由某種黑色水晶構築的尖塔，塔身布滿了幾何形的紋路，那些紋路中流淌著暗紅色的能量，如同塔的血管系統。
“這就是星骸古淵...”伊芙琳的聲音中帶著驚嘆與警惕，“比古籍中記載的還要...驚人。”
林洛的銀瞳迅速掃描著環境︰“這里的劍氣濃度是外界的百倍以上。如果不是我們的劍魄特殊，恐怕瞬間就會被同化為晶體。”
他的目光突然定格在遠處塔基下的幾個身影上︰“有人在那里。”
兩人悄無聲息地接近，借助水晶樹林的掩護，很快看清了那些人的身份——正是劍宗先鋒隊的弟子。令人驚訝的是，他們似乎沒有受到傷害，正在塔基上安裝某種儀器。
“李師弟？”伊芙琳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那名弟子猛地回頭，臉上露出驚喜交加的表情︰“伊芙琳師姐！你們終于來了！”他快步迎上來，卻在不遠處突然停下，眼神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異樣。
林洛的銀瞳微微收縮。在那名弟子的劍氣場中，他看到了某種不自然的波動，像是清水中混入的一滴墨汁，正在緩慢擴散。
“你們沒事真是太好了。”伊芙琳松了口氣，向前走去，“我們先前的發現令人擔憂，還以為你們遭遇了不測。”
那名弟子的笑容有些僵硬︰“我們確實遇到了一些...麻煩，但總算克服了。”他的同伴們交換了一個奇怪的眼神，繼續手中的工作。
林洛突然拉住伊芙琳的手腕︰“等等。”他的銀瞳緊盯著那名弟子胸前微微發光的徽章，“那不是劍宗的制式徽章。”
氣氛瞬間凝固。那名弟子的表情變得詭異，嘴角扯出一個不自然的微笑︰“不愧是銀瞳劍主，觀察真是敏銳。”他的聲音開始扭曲，仿佛有另一個聲音重疊在其中，“但我們確實是你親愛的師弟們啊...”
伊芙琳的短刃瞬間出鞘，紫色劍芒大盛︰“你不是李師弟！你是什麼東西？”
“李師弟”發出一串不似人類的輕笑，身體開始變形，皮膚下透出暗紅色的光芒︰“我們是守門人，也是引導者。我們是被選中者，也是選擇者。”他的眼楮完全變成了暗紅色，沒有瞳孔，只有一片深邃的黑暗，“‘劍骸’已經甦醒，它需要容器...”
林洛的銀瞳突然劇痛，又一幅預知畫面強行闖入他的腦海︰
——那些弟子身體爆開，暗紅色的觸須從中伸出，如同盛開的花朵。那些觸須在空中舞動，然後齊刷刷地指向他和伊芙琳。
——黑色水晶塔的表面裂開無數縫隙，從中伸出更多觸須，編織成一張巨大的網。
——在塔的最高處，一個身影緩緩轉身，手中握著一柄由純粹黑暗構成的長劍。那個身影有著與林洛一模一樣的銀瞳，卻冰冷得如同深淵...
“後退！”林洛大吼，銀瞳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這是陷阱！”
但為時已晚。那些弟子身體已經開始變形，皮膚如蠟般融化，露出下面暗紅色的晶體結構。黑色水晶塔表面的紋路瘋狂閃爍，整個秘境的光芒開始暗淡，唯有那些暗紅色的能量越來越亮。
“來不及了...”“李師弟”的聲音已經完全變形，像是無數個聲音在同時說話，“儀式已經開始...容器必須就位...”
伊芙琳的銀色紋路完全亮起，在她周身形成一道防護屏障。“林洛，我們必須離開這里！”她喊道，手中的短刃劃出復雜的劍符，暫時阻擋住那些正在變形的守門人。
林洛的銀瞳緊盯著高塔頂端，那里現在隱約可見一個身影正在緩緩成形。“已經太遲了。”他的聲音異常平靜，“但或許...這也是機會。”
在伊芙琳震驚的目光中，林洛向前邁出一步，銀瞳直視高塔頂端那個身影。
“如果那是我的命運...”他輕聲說，手中的劍戒開始發出耀眼的光芒，“那我就親自去面對。”
高塔頂端的身影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注視，緩緩抬起手。一柄純粹由黑暗構成的長劍在他手中凝聚，劍尖直指林洛。
兩個銀瞳者的目光跨越空間踫撞在一起，整個古淵為之震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