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濃稠。
風無痕的銹劍還抵在凌清雪後心，劍尖已刺破那襲白衣，滲出一點朱砂般的血珠。女子蒼白的臉龐貼在冰冷地面上，嘴角卻勾起譏誚的弧度。
“殘廢就是殘廢...“她咳著血沫，“連劍都拿不穩...“
楚凌霄剛踏出廟門，就看見風無痕獨臂上的青筋突然暴起。老劍客臉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
“小丫頭。“風無痕輕聲道，“你可知當年我這條胳膊是怎麼斷的？“
他緩緩抬起銹劍，劍身上那些看似雜亂的銹跡在月光下竟組成一幅星圖︰“是被你們玄霜閣十三位長老，用鎖魂鏈一寸寸絞碎的。“
劍落。
“鐺——！“
震耳欲聾的金屬踫撞聲響徹四野。楚凌霄瞪大眼楮——凌清雪背上突然浮現出一對冰晶凝結的羽翼，硬生生擋住了這必殺一劍！
“這是...？“
風無痕暴退三丈，銹劍橫于胸前，臉色首次變得凝重︰“冰凰精魄？玄霜老妖婆居然把這東西種在你體內！“
凌清雪緩緩飄浮而起，周身環繞著肉眼可見的寒氣漩渦。她原本漆黑如墨的長發此刻盡數化作冰藍，眉心浮現一枚稜形冰晶。最駭人的是那雙眼楮——已非人類瞳孔，而是如同萬年玄冰般的淡藍色豎瞳！
“你們...“她的聲音重疊著某種古老存在的回響，“都該死。“
玉指輕點。
“ 嚓！“
以她為中心，方圓十里的山林在剎那間化作冰雕！楚凌霄只來得及橫劍格擋，赤紅長劍瞬間覆滿白霜，刺骨寒意順著劍柄蔓延至手臂，整條右臂頓時失去知覺。
“砰！“
風無痕的身影鬼魅般閃現，獨臂抓住楚凌霄後領急速後撤。他們原先站立的地方已然升起一座三十丈高的冰山，冰稜如劍戟林立！
“麻煩了。“老劍客把楚凌霄甩到身後，銹劍插地，單手結印，“這丫頭被冰凰精魄反噬，現在就是個行走的萬年玄冰髓，踫著就凍成渣！“
楚凌霄催動焚天劍脈化解體內寒氣，右臂漸漸恢復知覺︰“有什麼辦法？“
“兩種選擇。“風無痕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要麼我解開封印全力出手，但這會引來更多蒼蠅；要麼...“
他轉頭看向楚凌霄，獨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你立刻領悟"九劫劍意"第二重！“
凌清雪——或者說佔據她身體的冰凰精魄——正在半空中編織一張覆蓋天地的寒冰蛛網。每一根“蛛絲“都是極致壓縮的冰系法則，所過之處連空氣都被凍結成淡藍色晶體。
風無痕盤坐在地，銹劍橫膝，一道淡青色劍氣屏障暫時抵擋著寒氣的侵蝕。
“時間不多，仔細听。“老劍客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嚴肅，“三千年前，天闕宮並非毀于玄霜閣之手。“
楚凌霄瞳孔微縮︰“什麼？“
“當年你父親楚天闕執掌天闕宮時，曾在古劍碑林發現一個驚世秘密。“風無痕的獨眼望向虛空，仿佛穿透時光看著往昔，“關于"天裂之淵"的真相。“
寒風呼嘯，劍氣屏障出現裂痕。風無痕加快語速︰“所謂天闕宮鎮守的"天裂之淵"，根本不是天然形成的空間裂縫，而是一道...劍痕。“
“劍痕？“楚凌霄難以置信，“什麼樣的劍能斬出橫貫三千界的深淵？“
“這就是問題所在。“風無痕苦笑，“你父親懷疑，那道劍痕來自...未來的某個時間節點。而天闕宮存在的意義，就是防止有人穿越時空改變歷史。“
屏障轟然破碎！風無痕猛地噴出一口鮮血，卻仍死死盯著楚凌霄︰“玄霜閣不過是棋子！真正的黑手是——“
一根冰晶蛛絲穿透他的肩膀，帶出一蓬血花。老劍客咬牙折斷蛛絲，怒吼道︰“現在，回想劍冢里看到的最後一幕！你父親跳崖前對你說的那句話！“
楚凌霄閉目。幻境中的記憶碎片翻涌而來——男人染血的面容，深淵邊緣的縱身一躍，還有那句...
“凌霄...記住...劍是...“
“劍是心的延伸！“楚凌霄猛然睜眼，赤紅長劍自主飛入手中，“九劫劍意第二重——裂魂！“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
楚凌霄只是簡簡單單地向前踏出一步，揮劍。
劍鋒劃過空氣的軌跡上，浮現出無數細小的黑色裂紋——那是空間被割裂的征兆！冰凰精魄編織的蛛網在接觸到這些裂紋的瞬間，如同陽光下的朝露般蒸發殆盡。
“不可能！“凌清雪體內的古老存在發出尖叫，“這是觸及法則的劍意！區區人類怎麼可能...啊！“
黑色裂紋蔓延到她身前，那對冰晶羽翼頓時布滿蛛網般的裂痕。更可怕的是，裂紋中傳來的不是物理層面的破壞力，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的撕裂感！
風無痕拄著銹劍站起，獨眼中滿是震撼︰“一劍裂魂...楚天闕，你兒子比你當年還變態！“
凌清雪從半空墜落。在即將摔成冰渣的剎那，楚凌霄飛身上前接住了她。女子身上的冰藍正在褪去，恢復成原本的墨發黑瞳。
“為什麼...救我...“她虛弱地問。
楚凌霄看著這張近在咫尺的蒼白面容，忽然怔住——記憶深處，一個雪夜，年幼的自己發著高燒，有個藍衣少女偷偷塞給他一枚冰晶...
“是你？“他難以置信，“二十年前玄霜閣藥廬外...“
凌清雪瞳孔驟縮，一段被冰封的記憶突然解凍︰漫天大火中，黑袍男子救出被鐵鏈鎖住的女孩，輕聲說“清雪，活下去“...
“楚...天闕...“她顫抖著吐出這個名字，眼角滑落的淚滴在半空凝結成冰晶，“原來我恨錯了人...“
朝陽初升，冰封的山林開始融化。
風無痕蹲在一塊巨石上，獨臂提著不知從哪摸出來的新酒壺，看著不遠處昏迷的凌清雪︰“嘖嘖，這丫頭居然是老楚當年救的那個藥童？命運真他娘的有趣。“
楚凌霄坐在溪邊，反復端詳手中赤紅長劍。施展“裂魂“後，劍身上多了一道黑色紋路，如同活物般緩緩游動。
“風前輩。“他突然開口，“我父親...真的死了嗎？“
風無痕喝酒的動作頓了頓︰“誰知道呢？那家伙總喜歡玩失蹤。“他跳下石頭，拍拍楚凌霄的肩膀，“不過現在有更重要的事——玄霜閣很快會派更厲害的角色來找場子，咱們得...“
話音未落，遠處天際突然傳來悶雷般的轟鳴。雲層被某種龐然大物攪動，隱約可見一艘通體漆黑的巨型樓船正破空而來！
“嘖，說曹操曹操到。“風無痕眯起獨眼，“是玄霜閣的"寒穹戰舟"，看來老妖婆坐不住了。“
楚凌霄握緊長劍，感受著體內澎湃的劍意︰“戰嗎？“
“戰個屁！“老劍客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你現在連"裂魂"都用不利索，上去送菜啊？“他一把扛起昏迷的凌清雪，“跟我來，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
風無痕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天闕宮遺址——是時候讓你看看，你父親當年究竟守著什麼樣的秘密！“
朝陽完全躍出地平線時，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古廟後方的山澗中。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寒穹戰舟甲板上，一位戴著冰晶面具的老嫗正死死盯著手中震顫不止的羅盤。
羅盤指針，直指楚凌霄離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