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官者,必要為君分憂。
君主如何能為銀兩所困,當即站起身,朝著永安帝深深一拜,恭敬道︰“近來松奉嚴打私鹽,捉拿私鹽販子數人,效果十分顯著,臣斗膽估算,今年松奉鹽稅有紋銀百萬。”
陛下您能收到銀子很多,不必惦記臣手里這點銀子。
永安帝神情有些驚詫︰“竟有如此之多?”
陳硯恭敬道︰“臣不通鹽事,此數只是估算。”
永安帝贊嘆道︰“陳愛卿于賺錢一道實在精通。”
去年整年,整個大梁收上來的鹽稅也不過百來萬兩,今年光松奉一個府就能收百萬兩鹽稅,一切改變不過是因陳硯去了松奉。
陳硯慷慨激昂道︰“為君父分憂乃是臣子的本分。”
拍完馬屁,陳硯就趕忙道︰“陛下,如今國庫空虛,卻處處需要花錢,如此下去,怕是窟窿越來越大。”
這些年一直入不敷出,只能寅吃卯糧,皇帝的私庫已經快被掏空了,偶爾還要向大戶借銀子才能度過難關。
從天子私庫“借銀子”,可以有借無還,從大戶手里借銀子是要還的,還有加上利息,如此一來,本就吃緊的財政更是雪上加霜。
此前裴筠調兵去平叛,永安帝將宮門鎖了一個多月,導致一直沒糧草送去松奉。可後來宮門開了,糧草該運往前線了,可直到各軍隊被調回,也沒見糧草運出京城,歸根結底就是國庫拿不出銀子買糧。
若寧王再拖久一些,或者陳硯沒有提早囤糧,此處平叛必敗。
到時候寧王一點點往北蠶食,朝廷卻無法,因他們能調動幾十萬將士,卻拿不出銀子拿不出糧食。
總而言之,朝廷有兵無錢。
說來可笑,卻是大梁朝的危局。
“微臣斗膽進言,還請陛下恕罪。”
永安帝也放下筷子,笑道︰“朕恕你無罪,陳愛卿但說無妨。”
陳硯恭敬道︰“想要國庫充盈,左不過開源節流。陛下貴為天子,吃食也不過四菜一湯,臣子們俸祿也是堪堪夠養家糊口,朝堂上下已是減無可減。”
永安帝頗為贊同地頷首。
自他登基以來,國庫始終空虛,他便盡力削減用度,就連後宮妃嬪的穿著用度也跟著削減,臣子更因發不出俸祿養不了家跑到宮門外痛哭。
正因如此窘迫,永安帝想動徐鴻漸都動不了。
畢竟這徐鴻漸是整個朝堂最會搞錢之人。
不過……
永安帝看向陳硯,示意他繼續。
陳硯繼續道︰“微臣以為,節流一途走不通,唯有開源可解決困境。只要國庫每年進的銀子多了,陛下如今的困境就可迎刃而解。”
永安帝豎起眉頭,頗為不滿訓斥︰“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年郎,非得學那七老八十的人吞吞吐吐,哪里還有少年的朝氣。朕已恕你無罪,你盡管說便是,再像那些老滑頭般說一半藏一半,朕就要罰你了。”
這可是天子讓他陳硯說的。
陳硯心一橫,當即道︰“臣自去了松奉,才知這時間竟有大把銀子往口袋里跑的生意。每逢十五,大大小小的貨船就在海灘堆滿了,貨物一車車往船上搬。”
話既已出口,陳硯索性當了回心直口快的愣頭青︰“那狂風幫七千余人,每月十五去松奉海灘搶幾車貨物,就可在養活整個幫派民眾之余,幫主還能攢下六十萬兩紋銀,副幫主等人還未算。”
“這六十萬兩,對于那些走私貨船而言,不過九牛一毛。若這些銀子能入國庫,君父便不必再為銀錢為難,我大梁也能國富民強。”
一口氣將話說完,陳硯立刻抿起嘴,等待著永安帝的回應。
想要開海,頭一個要說服的就是永安帝。
唯有得到天子的首肯,陳硯才有資格去對抗其他阻力。
想要說服天子,自是要投其所好。
銀子,就是困擾天子的一大難題,他便從此處入手。
陳硯十說完,眼角余光瞥向永安帝,見他神情內斂,辨不出喜怒。
陳硯想,這火燒得差不多了,再說下去,反倒會引起天子的不滿。
沒多久,就听到永安帝道︰“你著實是膽大包天。”
陳硯便有些緊張地瞧一眼永安帝,又迅速低下頭︰“是陛下讓微臣說的。”
永安帝冷哼一聲︰“若朕不讓你將這些話說出口,你豈不是白回京了?”
陳硯討好笑道︰“陛下英明神武,什麼都瞞不過您。松奉大亂方定,實在沒什麼能拿得出手的特產,微臣只能尋來兩斤白糖呈現陛下。”
說著,便從兩個袖袋里拿出兩個紙包,雙手高捧過頭頂。
永安帝看向陳硯雙手捧著的兩個簡陋紙包,轉頭給侍候在一旁的謝昌使了個眼色,謝昌立刻小碎步上前,接過那兩個紙包。
“松奉何時產白糖了?”
永安帝淡淡問道。
陳硯拱手彎腰行禮︰“微臣正要稟告陛下,松奉百姓無田地,又禁海了,實在沒生計,微臣恰好懂制糖之法,便想著讓松奉做白糖賣,如此一來,松奉一些百姓就能多一份營生。”
說到此處,陳硯臉上的笑就多了幾分諂媚︰“松奉的商賈不是被抓,就是被卷入寧王造反案之中,下官斗膽,讓族內一經商的長輩來松奉做糖生意。”
永安帝眸光微眯︰“那四十萬兩讓你族人拿走了?”
謝昌等人內侍齊齊看向陳硯,眼中盡是不敢置信。
這陳三元好大的膽子,貪墨了銀子竟還敢到主子面前來顯擺,他就不怕腦袋搬家嗎?!
就連薛正的眼皮都跳個不停,不由暗暗給陳硯使了個眼色。
陳硯卻視而不見,恭敬道︰“臣不敢行如此貪墨之事,臣不通商賈之事,只得讓族叔代管白糖生意。往後這白糖生意賺錢了,利潤的三成用于改善民生,三成用于民兵軍費,剩余四成,臣想用來求陛下一副字。”
謝昌等內侍驚得險些沒忍住張大嘴巴。
他們听到了什麼?
陳硯竟要向陛下行賄?!
一名臣子,向君父行賄?!
薛正的眼皮瘋狂跳動著,他費了極大的力氣才克制自己不動手壓眼皮。
陳硯這又是玩的哪一出。
他眼角余光瞥向天子,卻見天子神色晦暗。
旋即,就听到永安帝淡淡問道︰“松奉掙錢了不上交戶部,竟要將錢入朕的私庫?”
暖閣眾人听得心驚肉跳,只覺陳硯實在囂張,竟貪到天子面前,豈不是找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