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風裹挾著血腥與泥土的腥氣,在部落西側的石坡下盤旋,如同亡魂不甘的嗚咽。三條石斑毒蚺貪婪地舔舐著影爪傷口處流淌的青黑色毒血,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聲。影爪的身體在劇毒的侵蝕下早已停止了抽搐,如同被抽空了骨頭的破麻袋,癱在冰冷污穢的泥地里,只有胸膛極其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殘留著一絲游氣。
林晚癱坐在那片散發著柔和淡綠光暈的土地邊緣,背靠著冰冷的石坡,大口喘著粗氣。強行壓榨靈泉帶來的劇烈刺痛如同無數細針扎入腦海,讓她眼前陣陣發黑,冷汗浸透了單薄的獸皮,緊貼著冰冷的皮膚,帶來刺骨的寒意。她虛弱得幾乎連抬起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但她的目光,卻死死地、帶著劫後余生的狂喜和難以置信的震撼,鎖定在眼前這片不過臉盆大小的奇異光暈上。
月光慘淡,那幾縷如同最純淨翡翠雕琢而成的淡綠光芒,在泥土縫隙間幽幽流轉、明滅,如同大地深處悄然點燃的生命星火。它並不耀眼,反而柔和內斂,卻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暖而磅礡的生機!空氣中彌漫的純淨草木清香,正是源自于此。每一次微弱的明滅,都仿佛在與她腦海深處那縷新生的靈泉氣息溫柔呼應,每一次呼應,都讓那縷清涼的氣息壯大一分,流轉得更加順暢!
這片光暈…是地靈薯種薯在特殊土壤和靈泉催生下孕育出的生機異象!它不僅排斥劇毒之物,更能滋養她的靈泉!這簡直是意外之喜,是絕境中的天賜之機!
然而,狂喜之下,冰冷的危機感如同跗骨之蛆,並未消散。林晚的目光掃過不遠處那三條仍在貪婪舔舐毒血的毒蚺,又落回影爪那如同破布般癱軟的身體上。影爪是黑棘的心腹,他的死,黑棘絕不會善罷甘休!更可怕的是…
林晚的心髒猛地一沉!她的目光死死釘在影爪那只沾滿血污和泥漿、無力攤開的右手上!借著微弱的月光和光暈的映照,她清晰地看到——在影爪緊握的拳頭里,一小塊濕潤的、明顯是從她這片光暈土地上摳下來的泥土,正被死死攥在掌心!那泥土上,甚至隱約殘留著一絲極其微弱的淡綠色光痕!
他發現了!他在臨死前,摳下了帶有異象痕跡的泥土!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林晚的腳底直沖頭頂!影爪的死活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塊被帶走的泥土!一旦落到黑棘手中…後果不堪設想!黑棘本就視她為眼中釘,再發現這“祖靈賜予”的地靈薯竟能引發如此神異現象,她的貪婪和殺意必將百倍膨脹!
必須毀掉它!趁現在!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身體的虛弱。林晚咬緊牙關,凝聚起剛剛被光暈滋養恢復的一絲力氣,掙扎著想要爬過去,從影爪手中奪下那塊致命的泥土。
然而,她的身體剛剛一動——
“嘶——!”
為首那條體型最大的石斑毒蚺猛地抬起頭!幽綠的豎瞳如同冰冷的探照燈,瞬間鎖定了林晚!猩紅的信子瘋狂吞吐,帶著被驚擾的暴怒和濃烈的殺意!它顯然將林晚的動作視作了威脅!
另外兩條毒蚺也停止了舔舐,昂起猙獰的蛇頭,冰冷的豎瞳齊刷刷地盯向林晚!三股濃烈的腥風和致命的壓迫感如同實質般籠罩過來!
林晚的身體瞬間僵住!冷汗瞬間浸透後背!她毫不懷疑,只要她再動一下,這三條劇毒的煞星就會立刻撲上來!以她此刻的狀態,絕無生還之理!
怎麼辦?!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僵持之際!
“嗷嗚——!”
一聲低沉、威嚴、仿佛蘊含著遠古冰雪氣息的狼嚎,如同撕裂夜幕的驚雷,猛地從部落另一側的森林邊緣炸響!那嚎聲並不如何響亮,卻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凜冽威壓和不容置疑的警告!
狼嚎聲傳來的瞬間,三條正欲撲向林晚的石斑毒蚺,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巨大的蛇軀猛地一僵!幽綠的豎瞳中瞬間爆發出難以言喻的驚懼!那是源自血脈深處、對頂級掠食者本能的恐懼!它們甚至顧不上再舔舐毒血和威脅林晚,巨大的蛇頭猛地轉向狼嚎傳來的方向,發出一陣驚恐的嘶嘶聲,龐大的身軀如同融化的泥漿,以驚人的速度扭動著,悄無聲息地滑入石坡背陰處的黑暗縫隙,消失得無影無蹤!
危機,暫時解除。
林晚緊繃的心弦驟然一松,身體再也支撐不住,軟軟地癱倒在地,大口喘息,心髒狂跳如同擂鼓。是陸硯!是他在關鍵時刻發出的警告!他…一直在附近?!
她掙扎著抬起頭,望向狼嚎傳來的方向。夜色深沉,森林邊緣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人影。但那股熟悉的、如同雪原孤狼般凜冽的氣息,似乎還殘留在冰冷的空氣中。
得救了…但危機並未過去!那塊泥土!
林晚強撐著最後一絲力氣,手腳並用地爬到影爪身邊。影爪雙目圓睜,瞳孔已經徹底渙散,臉上凝固著臨死前的驚駭與不甘,身體冰冷僵硬,顯然已經徹底斷氣。他那緊握的右手,如同鐵鉗般死死攥著,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林晚伸出手,用盡力氣想要掰開那只僵硬的手。然而,影爪臨死前的執念太深,手指如同焊死的鐵條,紋絲不動!她甚至能感覺到掌心那塊濕潤泥土的輪廓!
不行!這樣下去根本拿不出來!而且拖得越久,越容易被其他人發現!
林晚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她不再試圖掰開影爪的手,而是猛地抽出影爪腰間那把備用的、未曾淬毒的石匕!鋒利的石刃在月光下閃爍著寒光!
噗嗤!
石匕帶著冰冷的決絕,狠狠斬下!
影爪那只緊握泥土的右手,齊腕而斷!斷口處涌出粘稠的青黑色毒血。
林晚強忍著翻騰的胃液和刺鼻的血腥味,用石匕迅速將那斷手連同緊握的泥土一起挑起。她不敢多看,飛快地脫下自己身上那件沾滿泥污的獸皮外衣,將斷手和泥土死死包裹在里面,打成一個嚴實的結。
做完這一切,她幾乎虛脫。她拖著沉重的包裹,踉蹌著走回那片散發著淡綠光暈的土地。光暈似乎感應到她的靠近,光芒微微明亮了一絲,帶著安撫的暖意。
林晚跪在光暈旁,用石匕飛快地在光暈覆蓋區域的邊緣挖了一個深坑。她小心翼翼地將那個包裹著斷手和泥土的獸皮包袱放了進去,然後用泥土迅速掩埋、壓實、抹平痕跡。動作快而精準,沒有一絲猶豫。
毀尸滅跡!這是唯一的辦法!
處理完這一切,林晚癱坐在光暈旁,背靠著冰冷的石坡,渾身都被冷汗和泥污浸透。她看著眼前依舊散發著柔和綠光的土地,又看看那片被重新掩埋平整、再無痕跡的角落,心頭涌起一股劫後余生的疲憊和冰冷。
影爪死了,斷手和泥土被掩埋。最大的隱患暫時解除。但黑棘…絕不會罷休!
她必須盡快恢復力量!這片孕育著奇異光暈的土地,就是她最大的希望!
林晚不再猶豫,再次將雙手按在那片溫潤的泥土上。她閉上眼,不顧腦海依舊殘留的刺痛,將全部心神沉入其中,貪婪地汲取著那淡綠光暈散發出的磅礡生機,引導著它們涌入腦海深處那片枯竭的泉眼。
清涼、溫暖、磅礡的生命能量如同甘霖,滋潤著她干涸的精神和身體。腦海中的靈泉氣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壯大、凝實…
***
與此同時,部落中心那座壓抑的石屋內。
黑棘如同困獸般焦躁地踱步。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影爪遲遲未歸。派去監視那片荒地的心腹也回報,入夜後那片地並無異常,只有林晚那個賤人深夜獨自去了石坡下,似乎癱坐了很久,行為古怪。
“廢物!都是廢物!”黑棘煩躁地咒罵著,心中的不安卻如同毒草般瘋狂滋生。影爪是她手下最擅長潛伏暗殺的爪牙,從未失手這麼久!難道…出事了?
就在她心神不寧之際,石屋那扇厚重的木門被無聲地推開一道縫隙。一股陰冷滑膩的氣息,如同冬夜里的毒蛇,悄然彌漫進來。
黑棘猛地回頭!
蛇巫西澤,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地站在門口。墨綠色的鱗袍在昏暗的燭光下泛著幽冷的光澤,俊美妖異的臉龐上沒有任何表情,那雙碧綠的蛇瞳平靜無波,卻仿佛能看透人心。他手腕上那條碧綠的小蛇,猩紅的信子朝著黑棘的方向輕輕吞吐。
“西澤祭司?”黑棘強行壓下心中的驚疑和不安,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深夜來訪,有何指教?”
西澤沒有走進來,只是站在門口那片陰影與燭光的交界處。他的目光淡淡掃過黑棘焦躁不安的臉,清冷的聲音如同冰珠落玉盤,不帶絲毫情緒︰“影爪,回不來了。”
黑棘的心髒猛地一沉!瞳孔驟然收縮!雖然早有預感,但被西澤如此直白地點破,依舊讓她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你…你怎麼知道?他在哪?!”
“毒牙沼澤的淤泥深處,與蛇涎草為伴。”西澤的聲音毫無波瀾,仿佛在陳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驚擾了不該驚擾的存在,觸踫了不該觸踫的力量。”
不該驚擾的存在?不該觸踫的力量?
黑棘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影爪是她派去探查和破壞林晚那片地的!難道…那片地真有什麼古怪?影爪的死…和林晚有關?!
“是…是那個賤人?!”黑棘的聲音因憤怒和驚疑而尖利起來,“她殺了影爪?!”
西澤那雙碧綠的蛇瞳平靜地迎上黑棘幾乎噴火的目光,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他的唇角似乎勾起一絲極淡、冰冷莫測的弧度︰“祖靈的啟示,有時以守護之姿降臨,不容褻瀆。強求,只會自食其果。”
守護之姿?不容褻瀆?
黑棘的心頭劇震!西澤這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影爪的死,是因為他試圖破壞那片被西澤稱為“祖靈賜予”的土地!是觸怒了祖靈的懲罰!這是在警告她!
“你…”黑棘死死盯著西澤,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眼中是翻騰的怨毒和一絲被壓制的恐懼。又是他!又是這個蛇巫在維護那個賤人!
“那片土地孕育的生機,已與部落的氣運相連。”西澤的聲音依舊清冷,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妄動,則禍及全族。族長…好自為之。”
留下這句如同最終判決般冰冷的話語,西澤不再停留。墨綠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跡,悄無聲息地退後,消失在門外的黑暗之中。只留下那股陰冷的蛇腥氣,和黑棘心中翻江倒海的驚濤駭浪!
影爪死了!死于“褻瀆祖靈”!
西澤的警告如同冰冷的枷鎖!
而那片地…那片賤人種下的地…竟然孕育著與部落氣運相連的生機?!
黑棘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氣,踉蹌著後退一步,跌坐在冰冷的石凳上。燭火搖曳,在她那張扭曲的臉上投下如同鬼爪般晃動的陰影。極致的憤怒、不甘、被警告的憋屈,以及對那片“祖靈之地”未知力量的深深忌憚,如同毒蛇般啃噬著她的心髒。
她死死攥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滲出暗紅的血珠。怨毒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石壁,死死釘在部落西側的方向。
“林晚…祖靈賜予?氣運相連?”她發出一聲如同夜梟般陰冷的低笑,聲音嘶啞扭曲,充滿了毀滅的瘋狂,“好…好得很!我倒要看看…是你的‘祖靈’厲害…還是我的手段…更狠!”
石屋內,燭火猛地一跳,映照著黑棘眼中那如同深淵般濃稠的怨毒與毀滅欲。一場更加凶險的風暴,正在無聲地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