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消，消防栓……
盡管已經做好了心里建設，但當在病房里看到一根消防栓，不，準確的說是一根能看出已經進行了很大工程量修復（jiuzhi）卻仍然滿目瘡痍，相貌不全的消防栓時，沈搖還是吃驚的。
病床上還有個類似硬塑料，但又像是透明盒子的培養皿。
培養皿里有不知名液體。
很多液體通過周圍的輸液管被輸送到培養皿中，消防栓就這麼“躺”在培養皿里，應當是在……
護理，保養。
沈搖心中找到這兩個對應的詞匯。
盒子里浸泡消防栓的應該就是營養液和恢復原液之類的。
沈搖對這方面不專業。
但是能看得出來，醫療科應當已經對它進行很“精密”的救治。
因為仔細貼近看是可以看出來消防栓身上布滿了紋路，應當不是天生的，而是後天修復的。
沈搖暫時還無法判斷這對于“它”或者“它們”來說，受傷的嚴重程度。
但單從這間病房的設備儀器，和往培養皿輸入液體的各路導管，以及“病人”腦袋和四肢上還貼了儀器探頭。
這應該是醫療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救治下來的——消防栓。
“沈搖。”張科提醒一聲。
沈搖這才反應過來。
她剛才好像基本沒有害怕或者恐懼過，而是好奇。
近乎都在貼近培養皿的地方仔細觀察去了，確實，好像有些不好。
她就是太好奇了，好奇特移局，好奇醫療科，好奇這周圍的人和事物……
沈搖歉意笑了笑，立即站了回來。
張科朝她使了個顏色，她才看到原來病床床頭處還有個顯示屏，她剛才進來的時候顯示屏還是黑的，現在已經有字了。
沈搖不由眨了眨眼楮，這應當是—— 和這根消防栓用的交流顯示屏！
【可以請她不要這麼貼近看我嗎？我有些不好意思】
【我怕我身上的修補的痕跡嚇倒她。】
【她也是特移局的工作人員嗎？】
【您好，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不要一直這麼盯著我看？】
【這樣好多了。】
【謝謝！】
顯示屏上還有沒有被刷新掉的文字記錄。
應該是她剛才湊上前仔細觀察消防栓的時候，這根消防栓跟張科還有丁主任說的。
天哪！
沈搖心中一面覺得好奇和驚喜，一面又覺得抱歉。
還是親自道歉比較好，“不好意思，我是特移局新人，所以有些好奇，冒昧了，現在這樣的距離合適嗎？”
【嗯，好的，沒事，我就是，很緊張……】
【我們見到陌生人都很緊張。】
沈搖能感覺的出來，它的語言表達能力很好，甚至，比丁主任不在狀態的時候還更好些。
沈搖腦海里忽然涌上一種感覺——它應該經常同人類在一起。
或者說，它經常近距離得听人類交流是怎麼交流的，而且這個交流的場景很日常，很普通，也很頻繁。
所以它耳濡目染，融會貫通。
這樣的想法如果放在之前簡直天馬行空，但現在，就在這里，沈搖卻覺得新鮮和神奇。
這里有好多她之前並不了解，甚至並不知道的生命，它們有自己的法則，也有和人類溝通的途徑，規則。
特移局好像打開了另一個世界的大門。
但這個世界同原來的世界又是息息相關的。
“那你現在還緊張嗎？”沈搖也嘗試著主動多和它交流。
【嗯，只有一點點了……】
【其實，還是有些緊張，我之前受過傷，在醫療科救治，完全救好應該沒有可能了，你看到我這個樣子會害怕？】
【我是說真的，會害怕嗎？】
沈搖搖頭，“不害怕。”
沈搖想了想，又微笑補充道，【你現在和一根普通消防栓一樣，不會讓人害怕，一般情況，我們看到有消防栓的地方會覺得很安全。】
，果然對外人事科的人都聰明。
張𠤖驕傲想。
這跟消防栓可不就擔心它和其他消防栓不一樣嗎？
沈搖精確得get到了對方的點。
【謝謝你，真的，我現在好多了。】
【很高興能給你提供安全感，這是對我最高的評價。】
【謝謝你，我好像真的沒有那麼緊張了。】
沈搖溫和道，“祝你盡快康復。”
【謝謝你，其實，是我看到長得好看的女孩子都很緊張。】
【對不起，好像不能這麼說。】
【但是，你好像是目前見過的特移局里最親和的工作人員。】
沈搖有些意外，一根消防栓竟然會和她進行這麼多溝通。
這根消防栓有點像十六七歲，傻傻愣愣，又有些斯文的男孩子。
張𠤖無語，難道他就不親和嗎？！
還是他張牙舞爪？
老丁的身高正好夠著床邊沿，剛才沈搖和它說話，老丁沒有打斷，現在告一段落，老丁就站上了病床邊特制的墊高台。
墊高台升起，老丁終于到了沈搖熟悉的醫生高度。
【丁主任長，我已經基本康復了，我不想被遣返，可以讓我留下嗎？】
雖然只有文字，但你在熟悉一個“人”的文字之後，即便是一段簡短的文字，腦海里也會自動為其填補語氣上的空白。
老丁語重心長，“我同你說過的，你現在已經處理臨界值，離開救治倉就會變成一灘一灘的，就算重新澆築定性，你也不是你，你就不存在了，是另外一塊鐵。冶煉知道嗎？冶煉就是新的融合，你保留不了任何東西了。”
沈搖也在好奇听著，丁主任說的，對她來說一樣是盲區。
【那我還能做消防栓嗎？】
【我是說，如果重新冶煉，我還能是消防栓嗎？】
張𠤖低頭沒說話。
丁主任耐性道，“很難說，但一般情況下，冶煉重新融合，都不會成原來的模樣，就算是消防栓，也不是你。”
【是不是我不重要，是消防栓就行。】
【求你了，丁主任長，只要我還是消防栓就行。】
【我只能做消防栓！我不想做其他的。】
沈搖還在一點點揣摩對方的情緒。
其實從她自己，也就是人的角度帶入，“它們”應該都是想成為人的。
但它只想繼續做一根消防栓。
成為人並不是所有怪物的願望和追求。
所以丁主任剛才提的，並不在它的意願里。
沈搖想起昨天見過的宋君承。
——我考慮清楚了，我要撤銷移民。
—— 我不適合這里。我深思熟慮過，也清楚做這些的後果，我會處理好這里的事。
—— 我想回歸簡單，像以前一樣，什麼都不想，安安靜靜……
沈搖好像有一點點理解宋君承了。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也？
它們的想法可能真的和人不同。
“對不起，我沒有辦法承諾你任何事。但是如果能遣返，你還能保留你的意識，我們可以繼續保留申請移民的途徑，只是需要排隊……”丁主任還沒說完。
【我不想離開這里，這里有我的家人。】
【請不要遣返我。】
數據儀表提示報警。
【警告︰病患生命體征各項數據異常。】
【警告︰病患apt值偏離異常。】
【警告︰持續偏離異常將導致病患不適應救治倉。】
【警告︰請醫療科工作人員盡快采取措施。】
耳邊都是儀器警告聲，沈搖雖然心里也擔心，但丁主任和張科都在。
丁主任輕聲嘆了嘆，然後看了張𠤖一眼。
隨後按下工牌前的特殊芯片，說道，“注射D5218穩固液200ml，注射MFQ879鎮定劑30ml，暫時關閉202501102感官輸入輸出。”
【治療方案收到，省略主治醫生審批環節】
【上傳藥劑與治療方案】
【治療方案已完成上載】
【提示，即將進入穩固液注射環節】
&nl，50ml……200ml】
【穩固液完成注射】
【提示，即將進入鎮定劑注射環節】
&nl……】
【鎮定劑完成注射】
【提示，202501102已進入睡眠】
終于，病房內的閃爍的警報平靜下來，各類儀器顯示數據也恢復正常，但提示apt值偏離異常的警告還在。
老丁再次看向張𠤖，“你也看到了，能說的我都說了，這孩子太軸，等他醒了你再告訴他後續處理方案。”
老丁補充，“是個好孩子，不然那場大火得死多少人？並不是怪物身上就不疼，它只是耐高溫，但一樣被灼傷，都烤化得不成型了，好容易修修補補……它做了多少事，就不能為它破例一次？如果只是怕後續有心效仿，所以扼殺他，未免也太不公平。換作是你呢？”
老丁靈魂拷問。
張𠤖沉聲，“我試試吧。”
“誒，那就對咯~”
老丁一秒切換回墩墩模式，也從升降台上跳了慢吞吞下來。
“那麼就交給你了，我帶沈搖去轉轉，我辦公室單獨留給你了，去寫報告吧。”
張𠤖頭大。
但老丁已經擰開門，“走吧，沈搖。”
沈搖請求，“丁主任，我想再看看它可以嗎？”
老丁點頭，“當然可以。”
沈搖上前。
注射了鎮定劑和穩固液的消防栓其實看起來同她剛進病房時沒有什麼兩樣。
但剛才短暫的交流，它在她心里卻有了一個模糊的，並不具象，卻獨特的印象。
如果怪物移民都會變成人的模樣，她其實好奇它會是什麼模樣？
至少眼下這一刻，在她心里，它應該是一個禮貌，羞澀，又勇敢的男孩子。
“很高興認識你。”沈搖補了句。
丁主任和張𠤖都意外。
*
關上病房的門，張𠤖往丁主任辦公室方向去，沈搖同丁主任一起。
“丁主任，是安城那場大火嗎？”
沈搖腦海里已經將這些東西都竄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