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庫里空氣凝固如鉛，老寒叔紫脹的臉在爐火映照下如同厲鬼，喉間發出瀕死的“ ”聲。
“李干事！人命關天啊！”陳秀芬急得聲音劈叉，擋在門口，“老寒快不行了！等查完賬……”
“不行！”李干事三角眼一瞪，油光光的臉上滿是刻板的威嚴，“規矩就是規矩！賬目不清，誰知道物資有沒有被挪用？誰知道這急救是不是幌子？萬一……”
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方傾羽，“……萬一有人趁機銷毀證據呢？封！立刻封！所有東西，包括那堆破布爛棉花，都不準動！”
“李干事！我爹……”寒柱子目眥欲裂，撲上去想爭辯，被兩個監察組的年輕人冷著臉攔住。
方芳縮在人群後面，看著李干事那副嘴臉，她死死掐著自己手心才沒笑出聲。
天助我也！這蠢貨來得太是時候了！方傾羽，我看你這回怎麼救？等著背兩條人命吧！
方傾羽的手指在搪瓷杯上猛地收緊，指節因用力而青白。空間里那點維系著她最後一絲清明的靈泉霧氣正在瘋狂震蕩。
警告、透支、空間瀕臨徹底崩潰，但她不能停！老寒叔喉間那微弱的、瀕臨斷絕的抽氣聲像鈍刀割著她的神經！
“李干事！”方傾羽猛地抬頭，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人命大過天！老寒叔是貧農！是隊里的老木匠！他要是因為耽誤救治死了，這責任——你擔得起嗎？！公社擔得起嗎？！貧下中農的命在你眼里還不如幾張紙？！”
這話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李干事那套官僚邏輯的軟肋上。
他臉色瞬間漲紅︰“你胡說什麼！我這是按規矩辦事！防止……”
“防止什麼？！”方傾羽根本不給他狡辯的機會，聲音陡然拔高，，“防止救人？還是防止你查不清賬怕擔責？李干事，我方傾羽今天把話撂這兒。賬，你隨便查；人，我現在必須救！”
“老寒叔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方傾羽第一個去公社、去縣里、去軍區，告你草菅人命！在場所有人都是見證！”
“對！我們都是見證！”
“老寒是貧農！不能見死不救！”
“李干事！先救人啊！”
人群被方傾羽的決絕點燃，壓抑的怒火瞬間爆發。寒柱子更是血紅著眼，像要撲上去拼命。
李干事被這突如其來的洶涌民意和“草菅人命”的大帽子砸得有點懵，臉上肥肉哆嗦著，一時竟被噎住。
就在這僵持的千鈞一發之際。
“讓開！”
一聲如同冰河炸裂的斷喝在倉庫門口炸響。
風雪卷著寒氣涌入，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逆光矗立在門口。
厚棉軍大衣的下擺被風掀起，露出里面筆挺的舊軍裝。帽檐壓得很低，陰影遮住半張臉，只露出緊抿的薄唇。
陸晏臨目光如鷹隼掃過全場，瞬間鎖定混亂中心。
地上瀕死的老寒叔，臉色慘白卻執拗的方傾羽，以及被眾人圍堵、臉色難看的李干事。
無需多言，陸晏臨一步踏入倉庫，軍靴踏在夯土地面上發出沉悶聲響。他徑直走到李干事面前，高大身影帶來的壓迫感讓李干事下意識後退半步。
“李干事。”陸晏臨聲音不高，自帶久居上位的威嚴，“我想我們不必過多介紹。”
他亮出一個印著紅星和復雜編號的證件，在李干事眼前一晃即收︰“現在，這里發生緊急公共衛生事件——貧下中農社員突發急癥，生命垂危。根據《兵團戰時應急條例》和《地方突發公共衛生事件協同處置辦法》，我以軍區司令員身份宣布︰
此區域即刻進入緊急醫療救助狀態，一切物資、人員，優先保障生命救援！任何阻礙救援行為，視為破壞生產穩定，可立即采取強制措施！”
他目光如同刀鋒，刮過李干事瞬間煞白的臉︰“你，听明白了嗎？”
“明、明白！陸同……啊不，陸首長！”李干事額頭瞬間冒出冷汗，舌頭都打了結。
戰時條例、強制措施等這幾個詞砸下來，他那點“封賬查款”的規矩瞬間成了笑話。他哪敢跟穿軍裝的硬扛？！
“救……救人要緊！對，救人要緊！我們監察組積極配合！配合！”
陸晏臨不再看他，目光轉向方傾羽。她依舊爭分奪秒為老寒叔解毒，只是身體因剛才的爆發和空間的劇烈透支而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汗水順著她蒼白的臉頰滑落，滴在冰冷地面。
“需要什麼？”陸晏臨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奇異的穩定力量。
方傾羽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翻騰的氣血和眼前陣陣發黑，語速飛快︰“手電筒、酒精、溫水，還有鹽，快！”她目光掃過寒柱子，“柱子哥，快去找一雙筷子過來！”
“哎！”寒柱子如蒙大赦，瘋了一樣沖出去。
東西很快備齊，方傾羽用軍用酒精飛快沖洗雙手和竹筷尖端，強撐著最後一絲精神，讓知青們再把老寒叔放平回仰臥位。
她用竹筷按下舌根，打開手電筒往咽喉深處一照。
果然那異物已經被拍了上來，一塊深褐色帶稜角的硬物被泛黃的梨肉包裹，它周圍的咽喉組織有輕微腫脹和異常色澤。
是凍梨核！而且核上似乎沾著點……不正常的暗綠色霉斑？！（商城掃描殘留信息提示︰微量黃曲霉毒素B1！）
窒息+毒素，雙重絞殺……
方傾羽心髒狂跳，她猛地將眼楮睜到最大。竹筷閃電般探入老寒叔微松的牙縫，動作快、準、狠，借著明亮打光精準地抵住那塊要命的硬核邊緣，手腕猛地一挑一撥。
“噗！”一聲輕響。
一塊沾著血絲和可疑暗綠色霉斑的凍梨核被挑了出來，滾落在地。
“ ——！”
老寒叔喉嚨里發出一聲拉風箱般的抽氣，劇烈地嗆咳起來。
然而紫脹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胸口劇烈起伏，雖然依舊虛弱，但呼吸終于通了！
“爹！爹啊！”寒柱子撲到跟前，喜極而泣！
人群爆發出巨大的驚呼和慶幸！王大腳拍著大腿︰“神了！真神了！”
方傾羽卻眼前一黑，強撐的那口氣驟然松懈，身體軟軟地向後倒去。透支到極限的身體和精神再也無法支撐。
預想中砸在冰冷泥地上的疼痛並未傳來。
一只沉穩有力的大手，及時穩穩地托住了她單薄的後背。另一只手則極其自然地扶住了她冰涼無力的手臂。
陸晏臨半蹲在她身側，高大身影將她籠罩。軍大衣粗糙的布料擦過她的臉頰，帶來一絲微涼的觸感和濃烈的凜冽氣息。
掌心傳來舒適的熱度，他低頭看向她時，眼眸有一閃而過的復雜光芒。似乎有關切、探究，還有一點點欣賞？
如電流般穿過了方傾羽冰冷的軀殼和混沌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