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柏林依舊沉郁蒼翠,晨光透過枝葉斑駁灑落。然而,原本倚著老樹根放著的那一捆碼得整整齊齊的木柴,卻仿佛被林間霧氣吞噬,消失得無影無蹤。徐雲瀚就杵在原地,十歲的小身板顯得有些單薄。他盯著那片只余落葉的空地,心頭涌上難以言喻的滯澀,就像啃了一口半生不熟、寡淡得連一絲酸味甜味都榨不出來的野橘子,那滋味,真是又悶又澀,糟糕透頂。
“一百多斤呢!總不會是風刮跑的吧?風要有那本事,我早該上天了!”少年愁眉苦臉地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真是……連木柴都偷?我這什麼運氣!”他重重嘆了口氣,無奈又忿忿,“唉,只能認栽。下次說什麼也得找個犄角旮旯藏起來。總是這樣,辛辛苦苦扛上來一捆,回頭就丟一捆,這活兒得干到猴年馬月才能交差?”
抱怨歸抱怨,肚子可不會騙人。那點記名弟子的活計換不來多少口糧,但活計完不成,今天的午飯鐵定泡湯。徐雲瀚咬牙,只得認命地捋起袖子,準備重新開始。
“喲!小兄弟,又踫上了?”一個中氣十足、爽朗得如同敲打銅鑼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從徐雲瀚身後炸響。徐雲瀚一個激靈轉過身。是昨天那位在山泉邊挑水的大叔,正笑呵呵地看著他。
哪壺不開提哪壺!徐雲瀚剛努力把丟柴的事兒壓下去,這人上來就揭疤。
“怎麼著,活兒干完了沒?我看你這愁眉苦臉的,”漢子走近幾步,目光掃過空地,一副了然于胸的樣子,“準是昨天放這兒的東西也沒了影兒吧?”
徐雲瀚心頭猛地一跳,眼神狐疑起來。怪了!自己放柴捆時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這大叔又不在場,他怎麼知道?莫非……是賊喊捉賊?可看他坦坦蕩蕩的笑容,又不像做賊心虛。要真是他偷的,怎麼會主動提起?
疑惑歸疑惑,肚子不等人。徐雲瀚壓下雜念,苦著臉開口︰“不瞞您說,確有此事。昨天太晚,剩下一捆沒搬完,想著不過是一堆木柴,沒人會惦記,就擱這兒了。誰想今兒上來,就……就沒了。”他帶著最後一絲希望問,“大叔……您是怎麼知道的?要是瞧見了,還請您告知一二,不然小子今天怕是要餓著肚子干活了。”
漢子听著前半截,神色還頗為自在,直到“大叔”二字再次入耳,他那張略顯粗獷的臉明顯抽了一下,眉頭微蹙,眼中閃過一絲微妙的糾結。
“嘖!”漢子佯裝不滿地擺擺手,聲音拔高了幾分,“小兄弟,你這‘大叔’叫得我心驚肉跳啊!哥哥我有那麼顯老麼?看看這腱子肉,這精氣神,哪點當得起‘大叔’?”他清了清嗓子,換上幾分正經,“怪我,見了兩次還沒通名。鄙人穆肖,比兄弟你痴長幾歲,喊聲‘穆大哥’便好。咱們既是同門,更是同輩兄弟,‘大叔’這個稱呼,還是打住,打住!”他笑得頗有幾分委屈。
徐雲瀚這才仔細打量。穆肖雖面龐輪廓分明,有些風吹日曬的痕跡,身形也結實健碩,但眉眼間確實透著股年輕人的敞亮精神,確實不像中年人。再想想自己才十歲,站他身邊就跟個小豆苗似的,難怪對方對‘大叔’二字反應這麼大——那招修大會門檻是十到二十歲,自己偏偏擠在最小那檔進去的。想通這點,徐雲瀚趕緊順台階下。
“穆大哥說的是!小子徐雲瀚,”他拱手一禮,姿態誠懇了不少,“剛才失禮了。只是……我方才說的那捆木柴……穆大哥您真知道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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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雲瀚心里那點懷疑瞬間化作暖流,原來如此!原來這位僅一面之緣的穆大哥,不但熱心尋他,還為他考慮得這般周到。想想昨晚那沉厚的雲層,若非穆大哥,那捆柴別說丟了,恐怕早就吸飽雨水,成了廢柴。
“多謝穆大哥!”徐雲瀚臉上終于綻開由衷的笑意,滿是感激,“是我心眼小了,錯怪好人。”
“哈哈,小事小事!”穆肖咧著嘴,一邊領路一邊側頭打量徐雲瀚,“不過徐老弟啊,你這年紀確實小了點,筋骨還沒長開吧?***這麼重的活,還得操心吃不上飯……”他語氣里帶上幾分關切,少了點之前的隨意,“咱們宗門規矩是嚴,讓弟子吃苦也是磨礪之意。但你這年紀,正是長身子骨的時候,營養跟不上,個兒躥不上去,那麻煩可就大了!”他語重心長,“道法無情人有情嘛,規矩是死的。跟管事的執事說說你的情況,通融一下也不傷筋骨。別太倔,徐老弟,听哥一句勸,靈活點,自己少吃點苦頭才是正理。”
徐雲瀚心中微動,默默記住了這份好意,點頭應道︰“雲瀚明白,謝穆大哥指點。”
沒走多遠,繞過幾棵大樹,果然見那捆熟悉的木柴穩穩當當地靠在一塊巨大青石旁。徐雲瀚看到它,像看到救星,長長舒了口氣,笑容更真切了。向穆肖鄭重道謝後,他不再耽擱,立刻投入了勞作。
時光流逝,汗水浸透單薄的衣衫。日頭悄然攀至天頂,晌午的陽光也變得灼熱起來。
“呼……總算……總算碼完了!”徐雲瀚捶了捶酸痛的後腰,看著眼前終于齊整的三捆木柴,疲憊卻充滿成就感。他擦了把汗,正盤算著怎麼分幾次把它們弄下山。一捆百斤,以他的小身板,怕是得折騰到傍晚了。
“唉,先歇口氣,吃點東西再……”話音未落——
“昂——!!!”
一聲蒼涼、磅礡、穿透耳膜直抵靈魂深處的長嘯,毫無征兆地撕裂了天雲宗上空的寧靜!這聲音……徐雲瀚瞬間如墜冰窟,渾身汗毛倒豎——是龍!那頭差點撕碎他、令他在生死邊緣掙扎的黑鱗龍蛟!這恐懼早已刻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