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客室的水晶燈在頭頂嗡嗡作響,李寶握著茶盞的指節微微發緊。
吳偉彎腰撿漁具包時,他瞥見對方翡翠念珠上沾著水痕——凌晨兩點的鏡月湖,哪有釣魚釣到渾身濕漉漉的道理?
"吳老板這是喝了酒?"施麗婭突然開口,聲音里帶著刻意的疑惑。
她腕上的勒痕在暖黃燈光下泛著青,像條猙獰的蚯蚓,"您進門時我就聞著酒味了,大半夜的釣魚還帶酒壺?"
吳偉直起腰的動作頓了頓,喉結滾動兩下。
謝一刀站在他身後,耳後的青紫色胎記隨著吞咽動作微微起伏。
李寶注意到保鏢的右手始終攥著漁具包的拉鏈頭,金屬齒在指縫間壓出青白的印子。
"老謝愛喝兩口。"吳偉扯了扯領口,翡翠珠子在掌心硌出紅印,"我剛在碼頭勸他少喝點,這人才肯回來。"他目光掃過施麗婭的手腕,又迅速移開,"都這麼晚了,各位還是回房歇著吧?
鏡月湖的潮氣重,容易犯頭疼。"
"可施姐說的水鬼......"趙婉兒攥著小曼的信,指尖在紙頁邊緣摩挲出毛邊,"和王嬸說的一樣,都是"看月亮"。
吳老板,您之前說山莊從沒出過事,該不會......"
"該不會什麼?"謝一刀突然出聲,聲音像砂紙擦過鐵板。
李寶看見他脖頸處暴起的青筋,影子在壁燈下扭曲成奇怪的形狀——那根若隱若現的水草,正順著影子的下巴往下淌水。
吳偉猛地拍了下謝一刀的背,力道大得保鏢踉蹌半步︰"老謝喝多了,別理他。"他轉身時笑得比哭還難看,"各位要是實在擔心,明早我讓廚房煮點艾草水,去去邪。"
施麗婭的桃木劍"當啷"掉在茶幾上。
她縮著肩膀後退半步,撞進張遠山懷里︰"道士,你倒是說句話啊!"
張遠山摸出羅盤在掌心轉了兩圈,青銅表面映出謝一刀的影子。
他突然眯起眼︰"吳老板,您這會客室的燈擺得不對。"他抬手指向天花板,"三盞水晶燈呈倒三角,正好壓在"鬼門線"上。"
吳偉的額頭瞬間冒出冷汗。
謝一刀的漁具包"啪"地砸在地上,幾條半干的水草滑出來,腐腥味混著酒氣在空氣里炸開。
李寶盯著謝一刀耳後的胎記——那形狀真像輪浸在水里的月亮。
"都回房!"吳偉突然拔高聲音,翡翠念珠" "地崩斷一顆,珠子骨碌碌滾到李寶腳邊。
他彎腰去撿,瞥見吳偉褲腳沾著墨綠色水藻——鏡月湖最深處才有的品種,白天釣魚根本踫不到。
眾人散場時,李寶故意落在最後。
他听見謝一刀壓低聲音說︰"老板,那信......"後半句被吳偉的咳嗽聲蓋過。
樓梯轉角的壁燈又閃了兩閃,謝一刀的影子里,水草纏上了他的脖子。
李寶回到房間時,窗台上的綠蘿蔫頭耷腦。
他摸出手機看時間,凌晨三點十七分。
剛脫了外套,就听見走廊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像有人赤著腳,踩過潮濕的地板。
敲門聲輕得像片羽毛。
李寶握住門把的手頓了頓,透過貓眼看見謝一刀的側臉︰他沒戴帽子,耳後的胎記在廊燈下泛著青灰,手里攥著個褪色的布包。
"李先生,能借一步說話嗎?"謝一刀的聲音啞得厲害,"關于山莊的事,我得說清楚。"
李寶開了門。
謝一刀跨進來時,他聞到股濃重的魚腥味——不是漁具包那種腐臭,是新鮮魚腹里的血味。
保鏢反手鎖上門,布包"啪"地放在床頭櫃上,露出半截紅繩,"是小曼的東西。"
"您不是說山莊沒鬧過鬼?"李寶靠在椅背上,目光鎖住謝一刀的喉結,"剛才施姐說水鬼,您比誰都慌。"
謝一刀的手指摳進布包邊緣︰"那不是水鬼,是小曼。"他突然掀開布包,里面是串銀鈴鐺,"她失蹤那天戴的,我在鏡月湖底摸到的。"他喉嚨動了動,"三個月前雨夜,她哭著說看見湖里有月亮,要去撈。
我攔她,她推了我一把......"
李寶的後頸起了層雞皮疙瘩。
他想起信里的話︰"謝哥耳後有塊月亮形狀的疤"——原來那不是疤,是胎記,是小曼最後一眼看見的月亮。
"那對死了的情侶?"趙婉兒不知何時站在門口,手里還攥著小曼的信。
謝一刀猛地轉頭,看見她腕上的勒痕,瞳孔劇烈收縮,"他們看見的不是水鬼,是小曼。
她死時怨氣重,湖水又陰,能附在鏡子上......"他突然抓住李寶的手腕,"我找張道士,是因為這山莊的風水有問題!
鏡月湖的水脈沖著後山的老槐樹,那樹......"
"那樹怎麼了?"張遠山的聲音從趙婉兒身後傳來。
他抱著羅盤,青銅表面泛著冷光,"我前天就看出不對,可沒敢說——直到剛才看謝兄弟的影子。"他指了指謝一刀腳邊,"水草纏頸,是被水脈里的陰煞沖了。"
謝一刀的額頭滲出冷汗。
李寶順著他的目光看向窗外——鏡月湖的水面泛著幽藍,湖心有團黑影在浮動,像個人踮著腳,仰著頭,盯著月亮。
"明早我去看風水。"張遠山把羅盤塞進謝一刀手里,"但有句話得先說——"他盯著窗外的黑影,聲音沉得像塊石頭,"鏡月湖底,不止小曼一個。"
謝一刀的手劇烈發抖。
李寶听見窗外傳來細碎的鈴鐺聲,和布包里的銀鈴一模一樣。
夜風卷著湖水的腥氣灌進窗縫,吹得小曼的信嘩啦啦翻頁,最後一頁上,歪歪扭扭的字跡被水浸得模糊︰"謝哥,月亮在水里,可我夠不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