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寶喉結動了動,窗外的風卷著梧桐葉擦過玻璃,發出沙沙的輕響。
他望著眾人緊繃的臉,尤其是金晶發白的指節正攥著椅墊邊緣,指縫里滲出細密的汗珠——那是她母親臨終前的線索,此刻全壓在他身上。
"歡喜佛是藏傳密宗的特殊法相,"他聲音發啞,指尖無意識地叩了叩桌上的邪玉,"但正統密宗講究"以欲制欲",用男女雙身像隱喻智慧與慈悲的結合。"施麗婭的耳尖瞬間紅透,她上個月在西藏博物館見過的那尊青銅像突然浮現在眼前,半人半獸的法相下,交合的男女面容莊嚴如佛,哪像這玉上的紋路,爬滿了扭曲的蛇形暗紋。
錢一多的鋼筆尖在筆記本上戳出個洞︰"那這邪術?"
"《密宗儀軌》里有禁章,"李寶想起布達拉宮古籍庫里泛著霉味的經卷,紙頁上用朱砂畫著的血祭圖,"說有人為求速成,用童男童女的血養玉,再將玉嵌入歡喜佛座下。
玉吸夠百人的怨氣,就能讓供養者"見佛"——其實是被邪靈附身。"
趙婉兒的後頸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下意識往李寶身邊湊了湊,發梢掃過他手背︰"那...金晶的鬧鐘里怎麼會有這個?"
金晶突然抽了抽鼻子,她從包里摸出張泛黃的照片,照片里是個穿旗袍的女人抱著嬰兒,"我媽說,王局長父親解放前幫人看陰宅,有回從陝西鄉下收了塊玉。"她的指甲掐進照片邊緣,"後來我媽在文物局整理舊檔案,發現王局長父親的賬本里,有筆"血玉"的交易記錄。"
錢一多的眼鏡滑到鼻尖,他突然"啪"地合上筆記本︰"我在敦煌見過三起類似的案子!"眾人的目光刷地聚過來,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九八年,有個香港商人收了塊血玉扳指,三個月後全家在浴缸里溺死,水是從封閉的下水道倒灌的;零三年,西安的古董販子拿到半塊玉,說夢見紅衣女人坐在床頭梳頭發,結果他從十三樓跳下去,手里還攥著玉。"他的手指重重敲在邪玉上,"所有持有者,都會被玉里的陰煞纏上——而且,"他突然壓低聲音,"玉是成對的。"
李寶的後背沁出冷汗。
金晶說過,這鬧鐘是王為民送的生日禮物,而王為民的父親正是解放前的古董商。
他想起剛才錢一多提到的"另一半",突然抓住金晶的手腕︰"你媽有沒有說過,王局長父親的玉後來怎麼了?"
金晶被他抓得生疼,卻沒抽回手︰"我媽說...說王局長父親臨死前,把玉縫進了個玩具里。"她突然指向牆角的毛絨熊,那是她放在桌上的,"上個月王局長來我家,說這熊是他女兒小時候的,看我孤單就送了。"
毛絨熊的眼楮在燈光下泛著幽光。
李寶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突然發現熊的左爪縫有一圈細密的針腳,和剛才鬧鐘里邪玉的邊緣弧度完全吻合——這哪是送舊物,分明是轉移陰煞!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張遠山突然開口,他一直沉默地擺弄著銅鑷子,此刻抬起眼,道袍袖口滑下,露出手腕上一道暗紅的疤痕,"我師父說過,陰邪之物最怕被原主收回去。"他指節叩了叩邪玉,"王為民把玉塞給金晶,咱們就把玉塞回他手里。"
"怎麼塞?"趙婉兒的聲音發顫。
張遠山從道袍里摸出個小銅鈴,輕輕一搖,脆響刺得人耳膜發疼︰"我扮成雲游道士,去王為民辦公室說他身上有陰煞。"他的目光掃過眾人,"他做賊心虛,肯定要問解法。
到時候..."他指了指金晶懷里的毛絨熊,"你就說,你媽臨終前托夢,說當年王局長父親送的玩具能擋煞,讓你轉贈給他。"
金晶的臉瞬間煞白︰"可...那玉在熊里,我..."
"玉是成對的,"李寶按住她冰涼的手背,"剛才鬧鐘里的是陰玉,熊里的應該是陽玉。
王為民把陰玉給你,是想讓怨氣纏上你;可要是他自己收了陽玉..."他沒說下去,但金晶已經明白了——陰陽相合,怨氣會全反噬到送玉的人身上。
深夜十點,王為民的辦公室還亮著燈。
他正對著電腦刪一份舉報材料,手機突然震動起來。"王局長嗎?"電話里是個沙啞的男聲,"我是終南山的清塵子,見你印堂發黑,三日內必有血光之災。"
王為民的手一抖,鼠標"啪"地掉在地上。
他彎腰去撿,卻瞥見桌角的合照——那是他和父親在古董店的合影,父親懷里抱著個毛絨熊,和金晶今天拿的那只一模一樣。
"大師...您、您說的血光..."
"得請個鎮煞之物。"電話里的聲音突然低了幾分,"我看你辦公室有個舊玩具,是故人送的吧?
那物件沾了陽氣,貼身帶著能擋災。"
王為民的額頭滲出冷汗。
他想起金晶今天抱著毛絨熊來找他,說"阿姨托夢說這熊能保平安,我用不著,給您"。
當時他還覺得可笑,現在卻鬼使神差地把熊塞進了公文包。
凌晨一點,王為民蜷縮在臥室的大床上。
毛絨熊被他緊緊摟在胸口,熊眼楮的玻璃珠貼著他下巴,涼得刺骨。
他迷迷糊糊要睡過去,突然聞到一股甜腥的香氣,像是血里泡了玫瑰。
"王局長..."
他猛地睜眼。
月光從窗簾縫里漏進來,照見床沿坐著個女人。
她穿著月白旗袍,頭發半散著,正是金晶母親的模樣——可金晶母親三年前就死了,死的時候...死的時候渾身青腫,說是洗澡時滑進浴缸溺死的。
"你送我的玉,我給你帶回來了。"女人的聲音像浸了水的棉花,她抬手撫過他的臉,指尖冷得像冰錐,"你看,我多乖,你讓我替你擋煞,我就擋了三年。
可現在..."她的手滑到毛絨熊上,指甲深深掐進熊的軟毛里,"該你了。"
王為民想喊,卻發現喉嚨發不出聲。
他想推開女人,手卻摸到熊肚子上的針腳——不知什麼時候,那針腳自己松開了,露出里面半塊泛著幽藍的玉。
月光照在玉上,照出上面密密麻麻的血紋,像無數條小蛇在爬。
他的眼皮越來越沉,最後一眼看見的,是毛絨熊的玻璃眼楮。
那眼楮不知何時變得清亮,倒映出他扭曲的臉,還有女人正貼在他耳邊輕笑︰"睡吧,等你醒了,就該見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