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婉兒的鞋跟叩在青石板上,發出細碎的響。
她沿著哭聲走了三條巷子,老城區的路燈隔得遠,月光被老榆樹的枝椏割成碎片,落在她肩頭時只剩幾點冷白。
那哭聲又近了些,像被風揉皺的棉絮,裹著茉莉香鑽進她鼻腔——和溫霞檔案里夾的干花味道一模一樣。
三個月前在文物局檔案室,她翻到溫霞失蹤案時,那張泛黃的登記頁里掉出片干枯的茉莉花,當時她還覺得是工作人員隨手夾的標本,此刻卻後頸發涼。
"姑娘。"
枯瘦的手指突然扣住她手腕,趙婉兒差點尖叫出聲。
轉頭見是個穿藍布衫的老太太,臉上的皺紋堆得像曬干的橘皮,渾濁的眼楮卻亮得反常,"莫往深巷里走,那哭聲不是人發的。"
"阿婆?"趙婉兒下意識要抽回手,老太太的指甲幾乎掐進她皮肉里,"你是外地來旅游的吧?
這老城區的規矩,日頭落了不進死巷,月上梢了不听嬰哭。"她壓低聲音,喉間發出咯咯的響,"四十年前,死巷里丟了七個女娃,最後一個被發現在老井里,身上爬滿紅螞蟻,手里攥著半塊碎瓷——和上個月失蹤的溫霞家閨女一模一樣。"
趙婉兒的心跳聲震得耳膜發疼。
她想起莫利文指縫里的殘片,想起溫霞檔案里那句"失蹤時手持乾陵香爐殘片",後脊梁竄起一陣冷意︰"溫霞的女兒...也丟了?"
"三天前的事。"老太太的拇指摩挲著她腕骨,"那丫頭才三歲,扎著羊角辮,跟她媽當年一個樣。
溫霞抱著女兒在巷口賣茉莉,轉個身的工夫就沒了。
有人說看見白影子抱著娃往巷里走,有人說听見井里有娃娃笑——"她突然松開手,指甲在趙婉兒腕上留下五道紅印,"快走吧,再晚些,連魂都要被勾了去。"
晚風掀起老太太的衣角,趙婉兒這才發現她腳邊擺著個褪色的竹籃,里面躺著幾串茉莉花,花瓣上凝著夜露,白得像沾了尸水。
她不敢再問,轉身就跑,鞋跟磕在青石板上發出慌亂的響,直到跑過三個巷口,看見賓館的霓虹燈在街角閃爍,才扶著牆喘氣。
李寶正在賓館大廳的沙發上翻筆記本,听見動靜抬頭,見趙婉兒臉色發白,額角沾著汗,立刻站起來︰"怎麼了?
不是說去買特產?"
"溫霞的女兒...失蹤了。"趙婉兒抓過他遞來的礦泉水,喝得太急嗆進氣管,"還有個老太太說...說老城區的死巷四十年前丟過七個女娃,和溫霞女兒的情況一模一樣。"她摸出手機翻出照片,"莫利文指縫里的殘片,和溫霞失蹤時手里的是同一塊香爐!"
沙發另一側的陳教授推了推眼鏡︰"乾陵地宮的香爐是唐時遺物,用的是終南山的火山岩,碎瓷邊緣會泛黑紅。
我前幾天整理資料,發現近半年老城區一共收了七塊同類殘片——"
"叮。"
李寶的手機在茶幾上震動,顯示是小宋來電。
他劃開免提,警察的聲音帶著沙啞︰"李哥,剛查了溫霞女兒的失蹤案。
監控拍到她在巷口追一只白蝴蝶,進了死巷就再沒出來。
巷子里沒攝像頭,但有住戶說听見井台響——那口井四十年前撈起過女尸,後來封了,現在井蓋上的石條都裂了。"
趙婉兒的指甲掐進掌心︰"張老太說...哭聲像嬰兒抽噎。"
"更邪門的是。"小宋壓低聲音,"四十年前最後一個失蹤的女娃,母親也叫溫霞。
戶籍科翻到1983年的檔案,那女人當時抱著女兒在巷口賣茉莉,和現在的溫霞長得一模一樣。"
賓館空調突然"嗡"地響了一聲,趙婉兒後頸的汗毛全豎起來。
李寶關掉空調,指節敲了敲桌面︰"明天我讓張大哥去死巷看看。
他當過兵,帶點裝備,安全些。"
"李哥!"陳教授突然指著窗外,"那是不是張大哥?"
眾人轉頭,玻璃窗外的路燈下,穿迷彩服的張大哥正仰頭看他們,手里提著個黑帆布包——包口露出半截金屬管,像是探測儀的支架。
他沖他們揮了揮手,轉身往老城區方向走,影子被路燈拉得老長,最後融進巷口的黑暗里。
趙婉兒盯著他消失的方向,忽然想起張老太說的話︰"死巷的井台石條,壓著七煞的魂。"此刻夜風掀起她的發梢,遠處飄來若有若無的茉莉香,混著一絲腐葉的腥氣——像是有人正蹲在某個黑暗的角落,數著石條上的裂痕,等著天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