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簾在警燈上織出灰蒙蒙的網,李寶握著方向盤,雨刷器來回擺動的聲響里,小宋的指節抵著車窗,哈出的白霧模糊了玻璃︰"昨晚暴雨,現場監控早被沖得七零八落,張順發那條路線上的泥坑都成了水塘。"他摸出煙盒又放下,"你說王二狗主動上車,可張順發是個開了十年卡車的老司機,怎麼會連急剎都踩不穩?"
李寶把車停在國道旁。
這里是張順發供述的"撞人點",路面被雨水泡得發烏,幾叢野蒿在路基下東倒西歪。
小宋剛拉開車門,泥點子就濺上褲腳︰"法醫說王二狗死亡時間是凌晨一點十分,張順發一點零七分還在廢品站——"他蹲下身,指尖劃過路面一道若有若無的擦痕,"這道剎車印子,倒像是急停又松了腳。"
技術科的小劉舉著標尺從遠處跑來,雨水順著帽檐滴進領口︰"隊長,在張順發車後座夾縫里找到王二狗手機了。"他晃了晃證物袋,屏幕裂成蛛網,"但有個怪事兒——手機關機前最後一條通話記錄,是打給張順發的。"
小宋的眉峰跳了跳︰"張順發不是說根本不認識王二狗?"
"更怪的在這兒。"小劉指了指路基下的排水溝,"尸體是在兩公里外的溝里發現的,可張順發的夏利車底盤上有新鮮的刮擦痕,像是...像是掛著什麼東西拖行過。"他咽了口唾沫,"法醫說王二狗雙腿脛骨粉碎性骨折,骨折線方向和拖行軌跡吻合。"
李寶蹲下來,雨靴陷進泥里。
他盯著排水溝里那片被雨水泡得發白的草葉,突然想起審訊室里張順發發抖的嘴唇——"我拖他上車時,他手蜷著"。
如果王二狗是自己拉開車門坐進去的,那他的手指為什麼會卡在碎玉里?
如果是被撞飛掛在底盤上,又怎麼會自己坐進車里?
"張順發咬死了說沒載過王二狗。"小宋踢開腳邊一塊碎石,濺起的泥水打在警服上,"他說撞完人直接把尸體扔溝里,可手機在他車里,碎玉在尸體指縫,這兩樁都解釋不通。"
李寶的掌心抵著潮濕的胸口。
他想起昨夜在張安國藏室看到的半把銅鑰匙,想起王二狗指縫里那片牡丹紋碎玉——如果鑰匙和碎玉本是一體,那王二狗臨死前攥著的,或許根本不是什麼撞車時的意外,而是...
"再去現場看看。"李寶突然直起腰,雨水順著後頸灌進衣領,"昨晚雨大,可能漏掉什麼。"
小宋扯了扯警帽︰"行吧,死馬當活馬醫。"
兩人沿著國道往廢品站方向走了三百米,李寶的腳步突然頓住。
前方空地上飄著幾縷細煙,香燭在雨里滋滋作響,一個穿青布道袍的老頭正往地上灑米,銅鈴在他腕間叮當作響。
"張遠山?"小宋的聲音拔高,"你怎麼在這兒?"
老道直起腰,雨水順著道冠流進胡須里︰"王二狗托夢給我,說他死得憋屈。"他指了指腳邊的羅盤,"我來給他淨淨路。"
李寶認出這是城郊玄壇觀的張道士,常給附近村民看風水。
他走上前,香灰混著雨水黏在鞋面上︰"您看出什麼了?"
張遠山的手指在羅盤上劃了個圈︰"車禍是意外。"他抬眼時,雨珠正順著眼角往下淌,"但這小子死前有執念,指縫里攥著不該攥的東西。"
小宋的手指敲了敲腰間的槍套︰"道士的話不能當證據。"
"我知道。"張遠山彎腰收起香燭,道袍下擺沾了泥,"但你們查案的,總得信點因果。"他扛起羅盤往路邊走,背影很快被雨幕吞沒。
李寶望著老道消失的方向,喉結動了動︰"王二狗手機在張順發車後座,可能是撞車時慣性甩進去的。"他摸出筆記本畫了個草圖,"假設王二狗被撞後,身體彈起來撞碎前擋風,手機從口袋里飛進後座,張順發沒注意,後來他以為人死了,把尸體拖下車,手機就留在車里——這樣就能解釋為什麼打不通電話,因為手機摔關機了。"
小宋的目光亮了亮︰"那尸體在兩公里外的排水溝怎麼說?
張順發說他撞完人直接扔溝里,可法醫說死亡時間和拋尸時間對不上。"
李寶蹲下來,指尖在泥地上劃出一道弧線︰"如果王二狗被撞後,沒當場死亡,而是掛在車底盤上?"他的聲音低下去,"夏利車底盤低,他可能被保險杠勾住衣服,拖行時不斷撞擊地面,直到兩公里外才掉下來——這樣骨折線方向、拖行痕跡,還有死亡時間都能對上。"
小宋的瞳孔縮成針尖︰"夏利車拖著重一百多斤的人跑二十多公里?
底盤早該散架了!"
李寶摸出手機,調出張順發車輛的照片。
雨珠砸在屏幕上,他放大底盤特寫︰"這里有兩道新劃痕,和王二狗衣服上的縴維吻合。"他抬頭時,雨水模糊了視線,"更重要的是...張順發說他撞完人"嚇懵了",可十年老司機不可能分不清急剎和松油門。"
小宋的煙盒在掌心捏出褶皺。
遠處傳來救護車鳴笛,尾音被雨聲扯得支離破碎。
他盯著李寶草圖上那個歪歪扭扭的"掛"字,突然說︰"今晚去汽修廠,把張順發的車升起來。"
李寶望著雨霧中若隱若現的國道,想起審訊室里張順發說王二狗喊了句"是你"。
如果王二狗真的認出了駕駛者,那張順發和他的交集,會不會就藏在那半把銅鑰匙里?
雨還在下,把兩人的影子泡得模糊。
李寶摸了摸口袋里的碎玉,指尖觸到邊緣的毛刺——這或許是解開所有謎團的關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