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燈在夜空下旋轉,將白虎寺的飛檐染成紅藍相間的碎片。
李寶蹲在趙婉兒身側,濕毛巾剛擦過她額角的血漬,指尖還沾著淡淡腥氣。
施麗婭的手仍攥著他手腕,指節發白,像溺水者抓著浮木︰"寶子,那煙......有股子沉香味,和金伯羅盤上的香灰一個味兒。"
趙婉兒突然輕咳一聲,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陰影。
她的手指撫過腕間銀鐲,溫度透過布料灼得李寶掌心發疼︰"剛才......鐲子燙得像塊炭。"她聲音輕得像嘆息,"我听見有人說"他來了",是男聲,很穩,像......像我爺爺臨終前摸我頭的力道。"
地宮入口的風卷著腐土氣撲進來,張遠山的白大褂下擺被吹得翻卷。
他把醫藥箱擱在石案上時,金屬搭扣撞出脆響︰"宋隊在暗河那邊喊你們。"
李寶扶趙婉兒起身,施麗婭踉蹌著要跟,被他按住肩膀︰"你坐會兒,我去去就回。"他轉身時,銀鐲在腕間滑了滑,涼意突然滲進皮膚——這是它第一次在白天以外的時間變涼。
暗河的水聲比想象中近,嘩啦啦拍打著被挖穿的石壁。
宋瑞安的警用手電光柱里,能看見金伯那只僧鞋半埋在泥里,鞋幫沾著暗紅血漬。"法醫說血是新鮮的。"宋隊蹲下身,用鑷子夾起半張絹布,"可能是他逃跑時摔的,也可能......"他沒說完,光柱移向石壁上的刻痕,"李淳風的斷碑,刻著"開陵者,必見血",和你說的《推背圖》對上了。"
李寶的後頸泛起涼意。
他接過絹布照片,"星移七丈"四個朱砂字在手機閃光燈下泛著暗紫,像凝固的血。
山風突然大起來,吹得河邊蘆葦沙沙響,宋瑞安的對講機里炸開小宋的聲音︰"宋隊!
山門監控查到了,金伯沒進地宮,他繞到西牆根翻出去的!
現在西北方三公里的唐陵保護區卡口沒拍到他,可能往乾陵去了!"
"調周邊警力封路。"宋瑞安扯了扯領口,警服後背浸出深色汗漬,"李寶,你帶趙姑娘她們跟警車回隊里。"他頓了頓,聲音放輕,"剛才法醫在假僧人的僧袍里翻出乙醚浸過的帕子——他們本來要對趙姑娘和施小姐動手。"
回程的警車鳴笛未響,紅藍燈在車窗上投下流動的光斑。
趙婉兒靠在車窗上,銀鐲貼在玻璃上,凝出一小片白霧︰"難怪那假僧人總盯著我鐲子看。"她摸出鐲子對著光,刻著的牡丹紋路在光斑里活過來似的,"我奶奶說這是我太奶奶從乾陵邊上撿的,說"見著銀牡丹,離著帝王遠"......"
施麗婭突然抓住她手背︰"剛才在東跨院,金伯舉著羅盤喊"時辰到了",然後地磚縫里冒白煙,我聞著犯困......"她喉嚨發緊,"要不是你鐲子燙醒我,我們可能就被拖進暗河了。"
李寶望著車外倒退的樹影,手機在褲袋里震動——是張遠山發來的照片,斷碑上的"開陵者,必見血"七個字被紅筆圈著,備注是"李淳風墓出土殘碑,98年考古報告有記錄"。
他想起袁天罡那句"銀月映骨,白虎餃碑",喉結動了動︰"婉兒,你太奶奶是不是說過鐲子來歷?"
"她說當年跟著勘探隊進乾陵陵區,在朱雀門遺址撿到的。"趙婉兒摩挲著鐲身,"後來總做怪夢,夢見穿唐裝的***在月下,說"替我守著"......"
警車拐上柏油路時,刑警隊的霓虹燈已經在前方亮起。
審訊室的白熾燈刺得人眼楮發酸,假僧人縮在鐵椅里,手銬踫得桌沿叮當響。
他四十來歲,左眉骨有道舊疤,供詞像崩豆似的往外蹦︰"金伯給了我五萬,說讓我在東跨院盯梢,看見拿銀鐲子的姑娘就迷暈......他說那鐲子是乾陵地宮的鑰匙!"
"鑰匙?"小宋記筆錄的手頓住,"什麼鑰匙?"
"他說袁天罡用洛陽銀鑄了七只牡丹鐲,對應乾陵七星位。"假僧人喉結滾動,"白虎寺地宮底下有條暗河,能通到乾陵神道碑下頭......"他突然抬頭,眼里血絲密布,"我真不知道會出人命!
那煙是金伯給的迷香,說燻暈人就成......"
李寶的指甲掐進掌心。
趙婉兒的銀鐲在他手心里發燙,他想起暗河邊李淳風的斷碑,想起金伯手機里那條"人已控制,速帶圖來"的短信——有人在幕後盯著,而他們不過是被扯進漩渦的棋子。
凌晨三點的旅社房間飄著速溶咖啡的苦香。
小宋把筆記本電腦轉向李寶,屏幕上是金伯的通緝令︰"全省協查了,但他開的是套牌面包,大概率換車了。"他翻出半張絹布的高清掃描件,"技術隊復原了,下半截應該在乾陵陵區。
金伯要湊齊星象圖,五月十五是乾陵"七星連珠"的日子,老盜墓賊信這個。"
"引蛇出洞?"李寶盯著電腦上的星象圖,"你們在白虎寺放消息,說地宮暗河打通了,等他回來取剩下的線索。"
小宋眼楮亮了︰"我們也是這麼想的!
局里已經在布控,五月十五晚......"
"他可能不上當。"趙婉兒突然開口,她靠在床頭,銀鐲在台燈下泛著暖光,"但他想要鐲子。"她摸了摸腕間,"剛才在警隊,法醫說假僧人的乙醚帕子上有銀粉——他們試過用化學劑腐蝕鐲子,沒成功。"
李寶望著窗外的月亮。
十五還早,但月光已經能照見遠處的山影,乾陵的封土堆在夜色里像頭伏著的獸。
他摸出手機,宋瑞安剛發來消息︰"明日批文下來,你們跟小張進白虎禪寺地宮復勘。"
"睡吧。"施麗婭打了個哈欠,裹緊被子,"明天還要見那些石頭縫呢。"
李寶關了燈。
黑暗里,銀鐲突然發出幽微的光,像朵凝固的月光。
他盯著那點光,听見趙婉兒輕聲說︰"寶子,你說袁天罡說的"他來了",會是誰?"
窗外的風掀起窗簾,吹得床頭櫃上的絹布復印件嘩啦作響。
李寶望著月光里浮動的塵埃,突然想起金伯後視鏡里的眼神——那是種被欲望燒紅的光,和千年前想打開乾陵的人,一模一樣。
明天,他們就要走進那座藏了千年秘密的地宮。
而金伯苗,此刻正攥著半張圖,在某個陰影里,數著離五月十五還有多少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