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浸了水的棉絮,裹住所有人的感官。
李寶的後槽牙咬得發酸,指尖在地板上摸索時踫到一塊碎瓷片,鋒利邊緣扎進掌心也渾然不覺——他听見宋瑞安動脈被刺破的"噗"聲,像漏了氣的皮球,一下下撞著耳膜。
"松手!"施麗婭的哭腔帶著顫音,有溫熱的液體濺在李寶手背,他不用看也知道是宋隊的血。
張子涵的指甲還在往深處摳,指節因為用力泛著青白,腕骨幾乎要從皮膚下頂出來。
李寶摸到褲袋里的手機,屏鎖硌著掌心,突然想起手札里說"以生為餌",或許活人的氣息能引開那東西?
他猛地揚起手機砸向張子涵後頸。
金屬外殼磕在骨頭上發出悶響,張子涵的喉嚨里滾出一聲非人的低吟,掐著宋隊的手卻更緊了。
李寶額頭的汗順著下巴滴進衣領,這才發現自己後背早被冷汗浸透——原來剛才那一下,竟連張子涵的睫毛都沒抖半抖。
"急急如律令!"
張遠山的斷喝像根銀針扎破黑暗。
李寶看見一道黃符精準貼在張子涵後頸,符紙上的朱砂在月光漏出的瞬間泛著妖異的紅。
張子涵的身體突然僵直,指甲" "地斷裂,宋瑞安趁機翻了個滾,撞翻牆角的破木箱,槍支"當啷"滑到李寶腳邊。
但沒等眾人松口氣,頂樓的風突然變了方向。
那股苦杏仁味的甜腥猛地濃重起來,李寶的後頸汗毛倒豎。
他抬頭的瞬間,正撞進一雙泛著幽綠的眼窩——白影不知何時立在窗台,長發垂落地面足有丈余,每根發絲都裹著半透明的黏液,在地上拖出蜿蜒的痕跡。
骷髏臉上的蛆蟲仍在蠕動,有些掉在符紙上,竟發出"滋啦"的灼燒聲。
"是往生引的引魂使!"張遠山的桃木劍"嗡"地出鞘,道袍被陰風吹得獵獵作響,"都靠牆!
別踫她的頭發!"
可已經晚了。
趙婉兒剛退半步,腳踝就被一縷長發纏住。
那東西涼得像泡在冰水里的蛇,順著小腿往上爬,趙婉兒尖叫著去扯,指甲卻陷進發絲里拔不出來——長發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粗,表皮裂開露出里面蠕動的白肉。
施麗婭背貼著牆滑坐在地,顫抖的手抓過牆角的滅火器砸過去。
金屬罐撞中白影的胸口,卻像砸進棉花里,連骷髏臉都沒晃一晃。
反倒是那縷纏趙婉兒的長發突然收緊," "地一聲,趙婉兒的小腿傳來骨裂的脆響。
"吐氣如蘭!"張遠山咬破舌尖,血珠濺在桃木劍上,劍身騰起淡金色火焰。
他揮劍斬斷纏趙婉兒的長發,焦糊味混著苦杏仁味更濃了。
可白影的長發像有生命般翻涌,眨眼間又纏上宋瑞安的手腕——剛才被張子涵劃破的傷口正往外滲血,血珠滴在發梢,長發竟"滋滋"吸了進去,顏色愈發烏黑。
李寶的手指踫到腳邊的槍柄,剛要去抓,後腰突然被什麼東西抽中。
他踉蹌著撞在窗框上,腰間的包裹"啪嗒"掉在地上——那是袁天罡手札和半塊八卦玉墜,此刻玉墜正從包裹里滑出來,在月光下泛著幽藍。
白影的骷髏臉突然轉向李寶,空洞的眼窩里爬出兩條猩紅的蟲子。
李寶听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冷汗順著脊椎往下淌。
他看見白影抬起手,指尖的指甲足有三寸長,泛著青黑的光,正對著他的咽喉——這一下要是抓實了,怕是要把整顆喉結都扯下來。
"吼——!"
一聲清越的龍吟撕裂黑暗。
李寶眼前突然爆出刺目的青藍光芒,那光從地面的青磚縫隙里涌出來,在半空凝結成一條青龍。
龍鱗上的每片鱗甲都閃著細碎的光,龍須掃過的地方,白影的長發"簌簌"掉落,像被火烤焦的紙片。
白影發出刺耳的尖叫,骷髏臉開始扭曲融化,露出下面一張腐爛的女人臉——左臉還剩半塊完整的皮膚,右臉卻只剩森森白骨,嘴角裂到耳根,露出兩排發黑的牙齒。
青龍的前爪拍在她胸口,白影的身體瞬間像被戳破的氣球,"噗"地散成一團黑霧,只余下一縷殘魂尖叫著鑽進張子涵的耳朵。
頂樓重新陷入寂靜。
趙婉兒抱著變形的小腿啜泣,宋瑞安捂著腕部的傷口,血還在透過指縫往外滲。
張遠山扶著牆喘氣,桃木劍"當"地掉在地上,劍刃上的金焰已經熄滅,只剩焦黑的痕跡。
李寶蹲下身撿起八卦玉墜,觸手一片溫熱——這玉墜他戴了三年,從未有過這樣的溫度。
他抬頭看向張遠山,後者正盯著癱在地上的張子涵。
此刻的張子涵像被抽干了力氣,蜷縮成一團,額角的汗把劉海粘在臉上,嘴里還在無意識地呢喃︰"不是我...不是我..."
"第七煞。"張遠山突然開口,聲音像浸了冰,"青龍陣眼鎮七煞,你們之前破了六個,這女娃是最後一個。"
張子涵猛地抬起頭,瞳孔劇烈收縮︰"道長你亂說!
我就是個導游!"她的聲音發顫,手背的血管凸起,像幾條青蟲爬在皮膚上。
李寶想起手札里被燒掉的半頁,"往生引,以怨為媒"——難道張子涵身上的怨氣,就是引鬼的媒介?
他蹲下來與張子涵平視,看見她眼底閃過一絲癲狂,又迅速被恐懼取代︰"你最近是不是總做噩夢?
夢見自己在殺人?"
張子涵的身體猛地一震。
宋瑞安扯下衣角纏住傷口,聲音沙啞︰"我辦過個案子,有個男的夢游時捅了妻子七刀,醒了什麼都不記得。"他指節敲了敲地板,"醫學上叫異態睡眠,大腦負責邏輯的區域睡著了,運動區還醒著。"
"我沒有!"張子涵突然尖叫著站起來,卻因為腿軟撞翻了牆角的破椅子。
木頭斷裂的聲音驚得眾人一縮,李寶抬頭的瞬間,看見青龍陣眼的青磚縫隙里又滲出青藍光芒。
那光像活物般盤旋上升,在張子涵頭頂凝成一個光團,映得她的臉忽明忽暗。
張子涵的瞳孔突然渙散,左邊嘴角往上扯出詭異的弧度,右邊卻往下耷拉著。
她的喉嚨里發出兩個聲音,一個是她自己的,帶著哭腔︰"姐,我怕..."另一個卻粗啞低沉,像男人在笑︰"怕什麼?
他們馬上就知道了..."
頂樓的風又開始盤旋,把張子涵的頭發吹得亂飛。
李寶握著八卦玉墜的手沁出冷汗,他听見樓下警笛聲終于近了,卻突然覺得,這聲警笛,或許才是真正噩夢的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