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舊咖啡館的暖黃燈光在張子涵發梢鍍了層模糊的金邊,她捏著手機的手指節泛白,剛掛斷的通話還在耳膜上震出嗡嗡回響。
李寶隔著木桌遞過去的熱可可早涼透了,杯壁凝著水珠,順著她手背往下爬,像極了呂陽失蹤那晚,舊圖書樓走廊里滴落的——
"子涵?"施麗婭輕輕踫了踫她胳膊。
這姑娘總帶著護理系特有的溫和,此刻眼里浮著擔憂,"你說要講的事,慢慢說。"
張子涵喉結動了動。
她望著對面正翻茶單的張遠山——那道長穿青灰色道袍,腕間銅鈴在抬手拿茶杯時輕響,像根定海神針。
李寶坐他旁邊,眼神專注得讓她想起刑偵劇里的警察,可又比警察多了點溫度,像...像會認真相信她說的"鬼"。
"三年前,舊圖書樓死了三個學長。"她突然開口,聲音比想象中還輕,"第一個是美術系的周明,說是在頂樓畫靜物,畫著畫著從窗戶翻出去了,摔在樓下牡丹叢里。
那牡丹是唐代的老根,開得比血還艷。"
施麗婭的手頓在半空,剛要拍她背的動作僵住。
趙婉兒正往糖罐里插攪拌棒,金屬踫撞聲"當啷"響得刺耳。
李寶身子微微前傾,袖口露出半截褪色的紅繩——張子涵記得這是他總戴的,說是避邪。
"第二個是體育委員陳凱。"張子涵指甲掐進掌心,"有人說看見他半夜往舊樓運器材,可第二天保安在頂樓水箱里撈到他。
水箱蓋鎖著,他整個人蜷在里面,像...像被人硬塞進去的。"
張遠山端茶杯的手停了。
他垂眼時睫毛在眼下投出陰影,卻沒說話,只示意她繼續。
"第三個最邪乎。"張子涵喉嚨發緊,"是圖書館管理員的兒子,才十八歲。
他說看見樓里有穿紅裙的女人,舉著蠟燭往地下室走。
結果第二天,保安在地下室消防櫃里找到他——整個人燒得只剩骨架,可消防櫃里連焦痕都沒有。"
趙婉兒突然按住她手腕︰"這些都是傳言吧?學校官方通報過嗎?"
"通報說周明是抑郁癥,陳凱是意外溺亡,第三個...說他私自使用酒精燃料做實驗。"張子涵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可呂陽失蹤前三天,我們寢室夜聊時,她非說要去舊樓驗證傳言。"
李寶終于開口,聲音低緩︰"打賭?"
"嗯。"張子涵點頭,指甲幾乎要掐進肉里,"她舉著手機說要拍鬼魂,說要是真拍到,能上校園論壇頭條。
那晚十一點,她裹著黑外套出了寢室。
我勸過她,真的勸過..."她突然哽住,喉間像塞了團浸水的棉花,"可她罵我膽小,說"你這種人,連鬼都懶得理"。"
施麗婭抽了張紙巾遞過去。
張子涵接的時候指尖發顫,紙巾被揉成皺巴巴的團︰"第二天早上,她沒回寢室。
導員調監控,舊樓後門的攝像頭壞了,前門監控顯示她進去後再沒出來。
警察查了三天,地下室、通風管道、甚至拆了幾面牆...什麼都沒找到。"
"然後他們開始問你。"李寶聲音里帶著點篤定。
張子涵猛地抬頭,眼里有驚惶︰"你怎麼知道?"
"因為你和呂陽關系不好。"趙婉兒輕聲補了句,"我听你們班同學說過,她總搶你小組作業的功勞,還在背後說你壞話。"
張子涵的眼淚突然掉下來,砸在可可杯沿︰"他們問我是不是懷恨在心,問我有沒有趁她不在動過她東西,問我...問我是不是把她藏起來了。
可我沒有!
真的沒有!"她突然抓住張遠山的袖子,道袍布料擦過手背,"可從那之後,我總做噩夢。
夢見舊樓的木質樓梯在我腳下裂開,夢見水箱里浮著陳凱的臉,夢見那個穿紅裙的女人舉著蠟燭,說"下一個就是你"..."
"子涵,這是心理暗示。"施麗婭握住她發抖的手,"你被問詢壓力太大,又總想著那些傳言——"
"不是!"張子涵猛地甩開她的手,"前天半夜我起夜,看見呂陽的床在晃!
真的在晃!
床單被角掀起來,像有人在下面拉,可她的床空了快半個月了!"她呼吸急促起來,胸口劇烈起伏,"還有...還有她的手機,導員說在舊樓頂樓找到的。
相冊里有段視頻,只有十七秒——全是雪花點,可最後兩秒,能听見女人笑,像...像指甲刮黑板的聲音。"
李寶的紅繩在桌下輕輕晃動。
他注意到張遠山的拇指正摩挲著腕間銅鈴,那是道門里"定魂鈴"的手勢。
老道長終于開口,聲音像浸了松煙墨︰"那視頻,你看過?"
"導員不讓看。"張子涵搖頭,發梢掃過濕紅的眼尾,"但呂陽的室友小夏說,視頻最後有句方言。
她奶奶是陝西人,說那是"火引往生"。"
"火引往生?"李寶猛地抬頭,後頸泛起涼意。
前幾日他在整理袁天罡手札時,分明見過這四個字——在最後一頁,被幽藍火苗燒穿的位置。
張遠山的銅鈴突然"叮"地輕響。
他放下茶杯,杯底與木桌踫撞出清越的響︰"子涵,你懷疑呂陽的失蹤,和當年三個學長有關?"
"或者..."張子涵喉結動了動,目光突然掃過趙婉兒和施麗婭,又迅速垂下去,"或者和寢室里的人有關。
呂陽失蹤前,說有人偷了她的朱砂手鏈——那是她奶奶求的護身符。"
咖啡館的掛鐘"當"地敲了九下。
張遠山起身時道袍帶起風,吹得桌上的紙巾團滾到張子涵腳邊。
他彎腰撿起,動作從容得像在拂去塵灰︰"明天上午,我和李寶去你們學校。
舊圖書樓,還有呂陽的寢室,都看看。"
張子涵猛地抬頭,眼里有劫後余生的光。
李寶望著老道長微駝的背影,摸了摸口袋里的袁天罡手札——手札邊緣還留著那日的焦痕,此刻正隔著布料,微微發燙。
窗外起風了。老舊的梧桐葉拍打著玻璃,像誰在輕輕叩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