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沖劃了三次火柴才點著香。
小廟的泥像掉了半張臉,月光從漏雨的瓦縫里淌進來,照得香灰缸里半截殘香像根焦黑的手指。
李素梅攥著他的衣袖,指甲幾乎要嵌進他手背︰"燒三柱,我爸說要燒三柱。"
第三柱香剛插進灰里," "的一聲脆響。
孟沖盯著那截突然斷裂的香頭,後頸的汗毛全豎起來了——香灰沒像往常那樣簌簌往下落,反而凝成個扭曲的形狀,活像只勾著爪子的手。
"孟哥......"李素梅的聲音發顫,"剛才......那香灰是不是動了?"
夜風灌進廟門,供桌上的蠟燭"噗"地滅了。
黑暗里,孟沖听見李素梅急促的喘息聲,混著自己"咚咚"的心跳。
他摸出手機想照亮,屏幕剛亮就跳出條短信︰"鏡背牡丹開,生死一線間。"發件人顯示是空號,和之前QQ上的消息一字不差。
"去西安找李半仙。"李素梅突然拽他胳膊,指甲掐得他生疼,"我二姨奶上個月撞了邪,就是找他看好的。
小三子認識路,我這就給他打電話。"
電話接通時,小三子正蹲在村口老茶館里。
孟沖推開門,看見他縮在油膩的木桌前,面前的搪瓷杯飄著股陳茶餿味。
小三子抬頭時,眼白泛著青,像是熬了幾宿︰"哥,你真要找那半仙?
我跟你說,上回有個男的......"
"少廢話!"孟沖拍桌,茶杯跳起來,濺濕了小三子的褲管。
他喉結滾動兩下,聲音軟下來︰"梅梅她最近總做噩夢,我實在沒轍了......"
小三子搓了搓手,從褲兜摸出張皺巴巴的紙條︰"長安區西倉巷17號,門口有棵老石榴樹。
半仙兒不收錢,但......"他壓低聲音,"得說實話。"
去西安的高速路上,李素梅把黃符疊了又拆。
車載空調吹著熱風,孟沖卻覺得後脊梁發涼。
他想起三天前那個雨夜,張梅摔碎的青花瓷杯,還有她墜崖前那句"孟沖你騙我"。
後視鏡里,李素梅的臉被路燈切成明暗兩半,她突然說︰"到了半仙那兒,你什麼都得說。"
西倉巷17號的老石榴樹落光了葉子,枝椏像利爪抓著天空。
李半仙開院門時,孟沖聞到股沉水香混著舊書紙的味道。
老人穿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眼神卻亮得驚人,掃過孟沖時,他後頸的疤突然癢起來——那是張梅去年抓的。
"先看香。"李半仙點燃三柱香,插在銅爐里。
煙霧盤旋上升,在半空擰成個漩渦。
孟沖盯著那團煙,听見李素梅在身後抽鼻子。
老人突然拍桌︰"香灰落定前,把該說的都說了。"
孟沖的喉嚨發緊。
他想起張梅手機里那張照片︰她舉著洛陽牡丹,身後是乾陵的無字碑。
那天李素梅說︰"她知道太多,再留著要壞事。"他煮了她最愛的小米粥,放了半瓶安眠藥。
張梅喝到第三口時,笑著說︰"你熬粥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她墜崖那天,本來要去報警。"孟沖听見自己的聲音在抖,"我在粥里下了藥,她走山路時頭暈......"
李素梅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孟沖轉頭,看見她眼里閃著水光,可手指冷得像冰。
李半仙摸出枚五銖錢,在桌上轉了兩圈︰"你動了殺心那天,鏡背的牡丹就開了。"他指腹蹭過錢上的紋路,"知道這錢誰給的嗎?
素梅她爸,十年前找我算過命。"
孟沖猛地抬頭。
李素梅的手在發抖,可她的聲音很穩︰"爸說,要引你說出實話,得讓張梅的魂纏著你。"
老石榴樹的影子爬上窗欞。
李半仙從抽屜里拿出張舊照片,照片里的姑娘穿著紅棉襖,站在雪地里,身後是連綿的山︰"我閨女十年前也死在山里,為了個男人。"他把照片推給孟沖,"你和張梅,是不是也去過那種地方?"
孟沖盯著照片里的山,突然想起那年冬天。
張梅裹著他的舊棉襖,蹲在雪地里摘野天麻,鼻尖凍得通紅︰"等賣了這些,咱們就去西安買房。"山風卷著雪粒打在臉上,她哈著白氣說︰"孟哥,你說這山里頭,真有老輩人說的寶貝嗎?"
李半仙的聲音像根針,扎破了回憶︰"明天辰時,帶素梅去小辰莊。"他指了指孟沖腕上的紅繩,"把五銖錢埋在老槐樹下,或許還能......"
話沒說完,窗外傳來"咚"的一聲悶響,像是什麼東西砸在了院牆上。
孟沖的手機在褲兜里震動,他摸出來,屏幕上是條新短信︰"鏡背牡丹謝,生死兩不知。"發件人備注突然變成了"踏雪尋梅"。
李素梅的黃符從口袋里掉出來,在地上蜷成一團。
孟沖盯著那團紙,听見山風穿過老石榴樹的枝椏,像極了張梅墜崖前,那句被風聲撕碎的"孟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