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門開啟的瞬間,孫隊長的手電筒光束像一把銀錐刺入黑暗。
光束掃過青磚牆根時,他的瞳孔驟然收縮——水泥袋旁蜷著三個人影,最前面的那個正撐著牆往起爬,袖口的血跡在光斑里泛著暗褐。
"李寶!"他脫口而出,聲音比預想中更啞。
那個身影猛地抬頭,臉上沾著灰,眼尾卻亮得驚人︰"孫隊!
真的是你們!"他踉蹌著撲過來,被趙婉兒從後面拽住胳膊︰"別急!
你傷還沒好!"
孫隊長這才看清,李寶左小腿綁著條撕開的襯衫,血漬已經浸透了布料;趙婉兒額角有塊青腫,發梢滴著水;張麗麗縮在最後,整個人抖得像篩糠,指甲縫里還嵌著水泥渣——和鐵門下那道刮痕上的淡粉甲油嚴絲合縫。
"張麗麗!"小李擠到孫隊長身邊,手電筒掉在地上滾了兩圈,"你手機不是關機了嗎?
我們找了你三天——"
"水..."張麗麗突然發出氣音,喉嚨像被砂紙磨過,"我要喝水..."
孫隊長這才聞到密室里濃重的霉味混著血腥味,牆角有個半滿的礦泉水瓶,瓶身結著層白霜,顯然是他們最後一點補給。
他摸出兜里的保溫杯塞過去,張麗麗抓著杯口就灌,水順著下巴淌濕了前襟,趙婉兒在旁邊輕拍她後背,眼眶紅得要滴血。
"王立平呢?"趙婉兒突然抓住孫隊長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他皮膚里,"那畜生是不是跑了?"
孫隊長的後槽牙咬了咬。
三天前接到李寶的紙條時,他就帶人封鎖了王家別墅,可等他們撞開書房門,只在二樓臥室找到半杯沒喝完的威士忌——杯壁上的唇印屬于王立平的情婦,而王立平本人,連監控都沒拍到他離開的畫面。
"我們在別墅外發現了他的車轍,往盤山公路去了。"他盡量放軟聲音,"但現在——"
"所以他跑了?!"趙婉兒的聲音陡然拔高,震得密室頂上的塵土簌簌往下掉,"他把我們關在這里三天,用水泥封門,拿鐵鏈鎖死鐵門,就為了等我們死了再處理尸體!
現在你們來晚一步,他倒跑了?!"
李寶按住她顫抖的肩膀︰"婉兒,孫隊他們能找到這里已經是奇跡了。"他轉頭看向孫隊長,從懷里摸出個用塑料布裹著的東西,"優盤在這,里面有王立平倒賣文物的賬冊;還有這個錄音筆,他逼我們喝摻了迷藥的水時,我藏在鞋底錄的。"
孫隊長接過來時,指尖觸到李寶掌心的傷口——是被水泥袋劃的,邊緣還沾著沙粒。
他喉結動了動︰"你怎麼..."
"那天他說要封門,我就知道必須留證據。"李寶扯了扯嘴角,"趙老爺子的青花瓷是我鑒定的,我不能讓他就這麼把髒水潑我身上。"
小李突然蹲下來,把張麗麗抱進懷里︰"先出去,隊里的救護車就在外面。"他抬頭時,眼眶紅得像要滴血,"張姐,你指甲都掀了,肯定疼壞了吧?"
張麗麗突然哇地哭出聲,眼淚混著臉上的灰往下淌。
孫隊長掏出對講機︰"小王,帶醫護進來!
密室里有三名傷員,需要緊急處理!"他又轉頭對李寶說︰"你們先去醫院,剩下的事交給我們。"
"等等。"李寶拽住他衣角,"密室最里面有個暗格,我們用張麗麗的指甲摳開的。"他指了指青磚牆右下角,"里面有本賬本,記錄著王立平這三年盜掘的唐代墓址,還有他和境外買家的聯系方式。"
孫隊長的呼吸一重。
三天前李寶來找他時,說王立平盯上了乾陵周邊的陪葬墓,現在看來,這不是猜測。
他拍了拍李寶手背︰"我讓技術科全程錄像取證,你放心。"
半小時後,別墅外的警燈把夜空照得紅藍交替。
李寶三人被抬上救護車時,孫隊長站在車邊,看著張麗麗被護士固定好骨折的右手——那是她撞鐵門時弄的。
趙婉兒突然探出頭︰"孫隊,一定要抓住他。"她的聲音輕得像嘆息,"許梅的事還沒了。"
許梅是王立平的前妻,半年前墜樓身亡,當時警方判定為意外。
但李寶在錄音里提過,許梅發現了王立平盜墓的證據。
孫隊長捏了捏兜里的優盤,對趙婉兒點了點頭。
回到臨時指揮部時,小王正舉著電話比畫︰"市局說立即成立專項組,全省高速路口設卡,王立平的車牌已經掛網了。"他頓了頓,"但...他的車在三十分鐘前上了茅山方向的縣道。"
孫隊長的手指在桌面敲了敲︰"茅山?"
"听道上的人說,王立平去年捐了五十萬給茅山的清雲觀。"小李翻著從別墅搜出的賬本,"觀主虛塵子還給他開過"護身符",說是能擋災。"
孫隊長扯松領帶。
窗外的風卷著梧桐葉打在玻璃上,像有人在敲窗戶。
他看向牆上的監控畫面——縣道上的攝像頭捕捉到一輛黑色SUV,副駕駛座上的人正頻繁回頭,車頂的天線在風里晃得厲害。
此時,二十公里外的盤山公路上,王立平攥著手機的手全是汗。
他剛給虛塵子發完消息︰"觀主,我是立平,有人要置我于死地,求您庇護。"屏幕亮起又熄滅,始終沒有回復。
"開快點!"他踹了踹駕駛座後背,"再慢就被警察追上了!"
司機從後視鏡里看了他一眼。
那是個穿藏藍外套的男人,臉隱在陰影里,只露出半張稜角分明的下頜︰"這條路我熟,不會被拍。"
王立平咽了口唾沫。
半小時前他在國道邊攔車時,這個司機連價都沒講就載了他,現在想來倒像早有準備。
他摸出煙盒,抽出一根要點,卻發現車窗縫隙里灌進來的風帶著股怪味——像是腐葉混著香火,和清雲觀後山的味道一模一樣。
"你...是不是清雲觀的?"他試探著問。
司機沒說話,只是轉動方向盤避開路上的碎石。
車燈掃過路邊的石碑,上面刻著"茅山界"三個紅漆大字。
王立平突然想起許梅墜樓那晚,他在她手機里看到的照片——也是這樣的石碑,後面跟著個穿道袍的背影。
"停車!"他猛拍前排座椅,"我要下車!"
司機踩下剎車。
輪胎摩擦地面的尖叫里,王立平看見後視鏡里的臉——那根本不是人!
青灰色的皮膚爬滿裂痕,左眼窩是空的,血淚正順著臉頰往下淌。
"許...許梅?"他尖叫著去拉車門,卻發現鎖死了。
風灌進車廂,把他的頭發吹得亂翹,那個聲音從駕駛座傳來,帶著潮濕的腥氣︰"王老板,不是要去茅山嗎?
我送你啊。"
王立平癱在座位上,手機從手里滑落在地。
屏幕亮著,虛塵子的消息終于跳進來︰"速來,觀後竹屋等你。"他盯著那條消息,又看了看前座的"司機",喉嚨里發出像哭又像笑的聲音。
盤山公路的夜霧漫上來,把黑色SUV的影子漸漸吞沒。
只有擋風玻璃上的雨刷還在機械地擺動,一下,兩下,像是在數著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