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寶推開閣樓木門時,霉味裹著陳年木屑的氣息撲面而來。
他攥著許梅留下的佛珠碎粒,指腹被木刺扎得生疼——這痛感像根針,將他的注意力從密室里的陰風、許梅的冤魂,以及趙婉兒攥著軍刀時發白的指節上拽回來。
手機屏幕在褲袋里震了三次,他摸出來,是條短信︰"想知道趙婉兒怎麼消失的?
來老倉庫。
王立平。"
老倉庫的鐵皮門虛掩著,門縫里漏出昏黃的光。
李寶踹門的力道比預想中重,門" 當"撞在牆上,震得梁上的蛛網簌簌往下掉。
王立平正坐在破木桌後,腳蹺在個褪色的紙箱上,箱面印著"乾陵文保處"的字樣。
他手里轉著串檀木佛珠,見李寶進來,慢悠悠把腳放下來︰"比我預計的早十分鐘,不錯。"
李寶的軍刀抵上他咽喉時,王立平的笑紋都沒亂︰"急什麼?
你不想知道趙婉兒為什麼會在青城山山腳的破廟里被迷暈?
不想知道她脖子上那道勒痕是誰掐的?"
刀尖壓進皮膚,滲出一滴血珠。
李寶的太陽穴突突跳著,許梅墜樓前的尖叫在耳邊炸響——三天前他在文保處檔案室翻舊卷宗,許梅慌慌張張撞進來,說看見王立平往趙婉兒的保溫杯里倒東西。
後來許梅墜樓,監控顯示她是自己跨出窗台的,可李寶分明在她尸檢報告里看見,她後頸有塊烏青,像被人用沾了乙醚的帕子捂過。
"你給趙婉兒下了藥。"李寶咬著牙,"青城山根本沒什麼平安符,是你騙張阿姨去的,好支開她,對不對?"
王立平的喉結擦過刀刃,卻笑得更歡︰"張阿姨?
你當她真信什麼平安符?
她就是想躲幾天,躲她女兒的質問——趙婉兒上個月發現她偷偷賣了亡夫的收藏,那批唐俑里有件是乾陵陪葬品,對吧?"他屈指彈了彈桌上的牛皮紙袋,"我給張麗麗看了鑒定報告,說婉兒要是知道她媽倒賣文物,非跟她斷絕關系不可。
你猜她怎麼說?"
李寶的手腕開始發抖。
他想起趙婉兒在密室里說"我要找我媽問清楚"時,睫毛上掛的淚——原來那不是單純的疑惑,是攢了一個月的懷疑終于要破土。
"她說"只要婉兒別鬧,讓我做什麼都行"。"王立平抽出張照片扔過來,是張麗麗在青城山道觀外的背影,手里攥著他給的藥瓶,"我讓她把藥摻在婉兒的蜂蜜水里,說喝了能安神。
結果呢?"他攤開手,"婉兒喝完在民宿睡了整整二十四小時,我讓人把她扛到破廟,拍了張被綁在柱子上的照片——你猜張麗麗看到照片時什麼表情?"
李寶的軍刀"當啷"掉在地上。
他想起趙婉兒失蹤那天,張麗麗在警局哭到暈過去,指甲把他手背掐出月牙印︰"小李,你跟婉兒最好,你一定得找到她......"原來她不是擔心女兒,是怕女兒醒過來找她算賬。
"你他媽就是個魔鬼。"李寶撲過去揪住他衣領,桌子被撞得歪向一邊,紙箱里的東西撒了滿地——全是趙婉兒的日記、張麗麗的銀行流水,還有半盒沒拆封的乙醚。
王立平任由他扯著,指腹蹭過李寶後頸的紅印︰"許梅的冤魂還跟著你呢?
她要是知道你現在才明白,得氣活過來。"他突然用力推開李寶,整理著被揉皺的襯衫︰"告訴你個秘密,許梅墜樓前,在閣樓第三塊地板下藏了東西——"
"閣樓第三塊地板!"李寶猛抬頭,許梅碎珠上的字突然在眼前炸開。
"對,她藏了張照片。"王立平從口袋里摸出個塑封袋,里面是張泛黃的老照片,兩個穿白大褂的***在乾陵神道旁,左邊那個是李寶的師父,右邊那個......"是我爸。"王立平的聲音突然冷下來,"三十年前,他們倆從乾陵地宮里偷了件東西,我爸被當成替罪羊,師父你猜怎麼著?"他把照片拍在李寶胸口,"他帶著東西跑了,後來收了你當徒弟,把東西藏在你脖子上的紅繩里——"
"砰!"
倉庫門被撞開的聲響驚得梁上麻雀撲稜稜亂飛。
張麗麗扶著門框喘氣,鬢角的白發沾著汗珠,手里攥著半融化的冰淇淋——那是趙婉兒最愛的芒果味。"立平!"她踉蹌著撲過來,"我在警局听說婉兒可能在老倉庫......"
王立平瞬間換了副面孔,快步扶住她,眼神卻像刀子似的剜向李寶︰"張阿姨,你可算來了!
我剛才在監控里看見李寶把婉兒拖進閣樓,我想攔,他拿軍刀威脅我......"
"你放屁!"李寶沖過去要解釋,卻被張麗麗一把推開。
她盯著李寶腳邊的軍刀,又看向他後頸那道因憤怒而發紅的印記——和許梅墜樓前監控里那個黑影頸間的紅印,一模一樣。
"是你......"張麗麗的嘴唇直哆嗦,冰淇淋啪嗒掉在地上,"你把婉兒藏哪了?
你還我女兒!"她撲上來抓李寶的臉,指甲劃破他耳垂,"我就知道不該信你!
你跟許梅一樣,都是來害我們娘倆的!"
王立平抱住她顫抖的肩膀︰"張阿姨,您先冷靜。
天亮我陪您去刑警隊,調倉庫的監控給他們看。"他看向李寶時,眼底閃過一絲得逞的光,"到時候,該誰坐牢,可就說清楚了。"
張麗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說要去洗手間整理下。
王立平指了指角落的木門︰"左邊第二間,鏡子有點裂,您小心。"
洗手間的燈忽明忽暗。
張麗麗扶著洗手台喘氣,鏡子里的自己眼楮腫得像核桃。
她摸出口紅,剛要補妝,鏡子突然蒙上一層白霧。
她湊近去擦,白霧里隱約浮出個黑影——是婉兒的輪廓,穿著失蹤那天的淡藍連衣裙。
"婉兒?"張麗麗手指發抖,口紅掉在台面上,"婉兒你在哪?
媽媽錯了,媽媽不該......"
白霧散去。
鏡子里只有她自己,眼角還掛著淚。
可剛才那個影子的發梢,分明和婉兒一樣,沾著青城山晨霧里的水珠。
她撿起口紅,玻璃鏡面突然涼得刺骨。
鏡中映出的,是她自己的臉,卻慢慢變成了婉兒的——一樣的杏眼,一樣的鼻尖小痣,連左臉那道被自己小時候不小心燙的疤都分毫不差。
"婉兒?"張麗麗顫抖著伸手踫鏡子,指尖剛觸到鏡面,那張臉突然消失了。
水龍頭"滴答"滴了一滴水,落在口紅上,把玫瑰色暈成血的顏色。
她盯著鏡中自己蒼白的臉,听見走廊傳來王立平打電話的聲音︰"對,閣樓第三塊地板的東西找到了,等張麗麗明天去刑警隊......"
口紅在她掌心攥得發燙。
她突然想起婉兒十二歲生日時,舉著這支口紅說︰"等我長大,要給媽媽涂全世界最紅的口紅。"
鏡面上的水痕慢慢滲開,像一行沒寫完的字。
張麗麗抹了把臉,把口紅塞進包里——等天亮去了刑警隊,她一定要讓李寶把婉兒還回來,一定要。
她轉身要走,卻看見鏡子里自己的影子,在她背後,慢慢舉起了那支口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