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婉兒的指尖在手機屏上微微發顫,短信里"十三樓安全通道"幾個字被雨霧漫進的玻璃映得虛浮,像團隨時會散的墨。
她能听見自己喉結滾動的聲音,許梅出事那晚的畫面突然撞進腦海——監控里那個穿白裙的女孩在十三樓走廊轉圈,最後栽進安全通道的消防井,懷里緊攥著王立平送的紅繩。
"他在賭你不敢單獨來。"李寶的聲音像塊壓在她後頸的冷鐵。
他不知何時卸了登山包,肩帶在臂彎勒出兩道紅痕,"剛才王立平摔門出去時,我跟著進了消防樓梯。
他背對著我撥電話,按的是"#"開頭的隱藏號碼——和許梅手機里最後一通來電前綴一樣。"
趙婉兒的指甲掐進掌心。
她想起三天前孫隊長給的案情分析︰許梅死亡前兩小時,有通來自境外虛擬號的通話;楊義兵墜樓那晚,財務室監控顯示凌晨兩點有個戴鴨舌帽的身影,身高體型和王立平完全吻合。
"他要復制許梅的死局。"李寶從褲袋摸出個證物袋,里面是截帶血的紅繩,"許梅胃里的牡丹花瓣,是提前用麻醉劑泡過的。
凶手把花瓣塞進她喉嚨時,她掙扎著攥住了紅繩——那是王立平特意送的,為了讓所有人以為是"牡丹花妖索命"。
現在他約你去十三樓,就是要讓你重蹈覆轍︰安全通道的消防井年久失修,井蓋松動的位置我量過,踩上去會直接墜到負一層。
等警察趕到,你手里可能也會攥著什麼"證物",胃里再查出花瓣......"
趙婉兒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手涼得像冰,"為什麼是我?
我父親剛走三個月,公司還沒......"
"因為楊義兵的錄音。"李寶抽回手,指節叩了叩桌上那份被茶水浸透的審計報告,"楊義兵死前說"牡丹根在財務室",其實是指王立平用公司名義給境外空殼公司打款的憑證。
你父親病重時,王立平趁機轉移了三千萬,楊義兵查賬查到了,所以他必須死。
現在你要查賬,要翻舊賬,他當然要先除了你。"
會議室的空調突然發出"嗡"的一聲,趙婉兒被驚得縮了下肩膀。
她望著窗外越下越急的雨,雨珠砸在玻璃上,像極了許梅墜樓那晚打在消防井鐵柵欄上的聲音。
手機在睡袍內袋震動,這次是未接來電,號碼和短信來源一致,顯示歸屬地"未知"。
"我不去。"她突然站起來,椅子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我現在就報警,讓孫隊長帶人守在十三樓——"
"沒用的。"李寶打斷她,聲音沉得像塊石頭,"王立平敢約你,早把退路想好了。
安全通道的監控上周就壞了,他可以說自己根本沒去;就算警察抓到他,沒有當場證據,他也能推說是你自導自演。
你父親臨終前為什麼抓著你說"看住財務"?
因為他知道,只有你親自入局,才能引出這條藏在牡丹根里的蟲。"
趙婉兒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
她想起父親最後一次清醒時,枯瘦的手指掐進她手腕的疼,想起楊義兵墜樓前在監控里對鏡頭比的"三"手勢——三千萬,正好是審計報告里缺的數字。
雨水順著玻璃往下淌,把"審計報告"上的"三"字暈染成團模糊的紅,像朵正在腐爛的牡丹。
"我害怕。"她聲音發顫,"許梅才22歲,她媽媽昨天還來公司送她的工牌......如果我也......"
李寶突然伸手按住她肩膀。
他的掌心帶著探險隊常年摸岩釘的粗糲,"我會跟你一起去。"他指了指窗外,雨幕里停著輛黑色SUV,"我讓阿凱把車停在酒店後門,十三樓安全通道的消防井井蓋我已經做了記號,你踩左邊第三塊地磚,絕對不會塌。
等你拿到楊義兵的手機,我就沖進去——"
"不行。"趙婉兒猛地搖頭,"如果王立平發現你跟著,他會......"
"他要的是你放松警惕。"李寶的眼楮在陰影里發亮,像乾陵地宮里那些千年不熄的長明燈,"你裝成害怕的樣子,裝成被他嚇到的樣子,等他以為自己贏了......"他頓了頓,從登山包取出個微型攝像頭,"把這個別在衣領里,錄下他的臉,錄下他說的每句話。"
趙婉兒接過攝像頭時,指尖踫到他掌心的薄繭。
她想起三天前在乾陵地宮,李寶為了救她被石筍劃得滿手是血,卻還笑著說"探險隊的人,沒點傷疤算什麼"。
雨越下越大,玻璃上的水痕把李寶的臉分成明暗兩半,明的那半帶著決絕,暗的那半藏著擔憂。
"我去。"她突然說。
這句話出口時,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但當她看見李寶眼里閃過的光,當她想起父親臨終前的眼神,當她想起許梅媽媽哭腫的眼楮,她知道自己必須去。
手機在口袋里再次震動,還是那個未知號碼。
趙婉兒深吸一口氣,把攝像頭別在衣領,又摸了摸睡袍內袋里的防狼噴霧。
她轉身走向電梯時,听見李寶在身後說︰"我在負一層等你,電梯到十三樓時,我會同步上樓。"
電梯門緩緩閉合,趙婉兒望著自己在金屬門上的倒影。
她的頭發被空調吹得有些亂,眼尾還留著熬夜查賬的青黑。
雨刷器在窗外劃出兩道弧,像把正在拉開的弓。
她摸出手機,給李寶發了條短信︰"如果我半小時沒出來,報警。"
電梯"叮"的一聲,顯示"1"。
趙婉兒攥緊手機走出會議室,雨幕里的黑色SUV亮了兩下遠光燈。
她裹了裹睡袍,沖進雨里。
雨絲打在臉上,涼得像許梅攥著紅繩的手。
酒店的霓虹燈在雨霧里暈成團紅,像朵正在盛開的牡丹。
趙婉兒坐進駕駛座時,後視鏡里映出李寶的身影——他背著登山包,站在公司樓下的雨里,目光像把淬了火的刀。
她踩下油門,雨刷器來回擺動,把前面的路刷出片清晰的空白。
十三樓安全通道的指示燈在記憶里閃著幽綠,此刻正穿過雨幕,在前方某個地方,等著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