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豪酒店頂層套房的水晶燈在凌晨一點十七分被按亮。
趙婉兒裹著米色羊絨睡袍站在落地窗前,發梢還滴著剛吹干的水珠,听見門響時轉身,正看見孫隊長提著證物袋跨進來,警服領口皺巴巴的,像被人攥著扯過。
"孫隊長。"她聲音平穩,目光卻掃過對方手里的證物袋——那是前晚王立強尸體旁發現的冥幣,"茶涼了,我讓服務員換熱的。"
"不用。"孫隊長把證物袋擱在茶幾上,塑料袋摩擦聲刺得人耳膜發疼,"王立強死了。"
趙婉兒的指尖在睡袍腰帶處頓住。
她記得三天前在公司茶水間遇見這個水電工時,對方端著的馬克杯印著招財貓,杯口還沾著咖啡漬。"怎麼死的?"
"冥幣攥在手里,後頸有掐痕。"孫隊長拉過沙發坐下,警靴在地毯上壓出兩個深痕,"他死前被人逼著裝神弄鬼,現在滅口了。"他指節叩了叩證物袋,"冥幣上沾著牡丹花瓣碎屑,和許梅胃里的、楊義兵現場的是同一種。"
趙婉兒突然想起上周王立平送她的紅牡丹。
當時他捧著花站在辦公室門口,說"董事長喜歡傳統文化,這是我從洛陽花農那訂的",可花睫上纏著的紅繩,和許梅手腕上那道勒痕形狀一模一樣。
"我需要你配合敲山震虎。"孫隊長從公文包抽出份文件推過去,"王立平這三個月往境外轉了七筆賬,每筆都和光明公司的文物修復項目有關。
他怕你查賬,更怕你想起楊義兵死前說的話——"
"楊義兵?"趙婉兒瞳孔微縮。
那個在乾陵工地摔斷腿的守墓人,臨終前抓住她手腕喊"牡丹根在財務室",當時她只當是彌留囈語。
"他死前在手機里存了段錄音。"孫隊長壓低聲音,"是王立平逼他偽造乾陵壁畫修復報告的對話。
但錄音卡在雲盤里,需要本人指紋解鎖——可他手機被王立平拿走了。"
趙婉兒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三個月前父親突發心梗,是王立平握著她的手說"我幫你撐著公司";上周董事會質疑文物項目進度,是他拍著胸脯說"我親自盯";現在所有線索都指向這個"恩人",她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抓著她手腕的力氣,和楊義兵、王立強後頸的掐痕,竟一般無二。
"要怎麼做?"她抬頭時眼底泛紅,卻沒掉淚。
"明天宣布免去他財務總監職務。"孫隊長掏出手機調出監控截圖,畫面里王立平在地下車庫往黑色塑料袋里塞東西,"他現在像根繃緊的弦,你這一推,他會急著找退路。"
凌晨五點,王立平的電話準時打進趙婉兒手機。
他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卻藏不住緊繃︰"董事長,听說您要開臨時董事會?"
"八點,會議室。"趙婉兒把手機開了免提,孫隊長在旁邊舉著錄音筆,"關于文物項目的資金流向,有些問題需要王總監解釋。"
電話那頭沉默了三秒。
趙婉兒听見抽氣聲,接著是鋼筆帽扣上的脆響——那是王立平的習慣,焦慮時會不停擺弄他那支瓖翡翠的萬寶龍。"我明白。"他笑了聲,比平時多了兩分尖銳,"八點見。"
八點零五分,王立平推開會議室門。
他穿著深灰西裝,領帶卻系歪了半寸,左手無名指上的翡翠戒指蹭著桌沿,發出刺耳的刮擦聲。
"董事長。"他把一沓文件摔在桌上,封皮印著"光明公司文物修復項目審計報告","突然免我職,總得給個理由?"
趙婉兒翻開文件,前兩頁是漂亮的資金流向圖,第三頁開始出現模糊的轉賬備注。"王總監,這幾筆打給"西安古建研究所"的錢,對方賬戶查無此單位。"她把文件推回去,"更巧的是,這些錢最後都進了同一個境外賬戶——"
"那是我找的外包團隊!"王立平拍桌站起,鋼筆從西裝內袋滑出來,掉在地上裂成兩截,"董事長,您父親在時可從沒這麼疑神疑鬼!"
"我父親在時,不會有人往員工胃里塞牡丹花瓣。"趙婉兒盯著他發紅的眼尾,"許梅死時手里攥著你送的紅繩,楊義兵死前喊著"財務室",王立強後頸的掐痕——"她頓了頓,"和我父親臨終抓我的手,指節位置一模一樣。"
王立平的太陽穴突突跳動。
他彎腰撿鋼筆時,趙婉兒看見他後頸冒起的細汗,像條爬動的白蛇。"董事長,您被孫隊長洗了腦。"他重新坐下,手指用力壓著桌面,指節泛白,"我現在就辭職,省得您看著我難受。"
"不用。"趙婉兒扯出份新文件,"我要你以顧問身份留在公司,配合警方查賬。"她盯著他突然收縮的瞳孔,"對了,楊義兵手機里有段錄音,他說"牡丹根在財務室",你猜是哪個抽屜?"
王立平的喉結滾動兩下。
他抓起鋼筆殘骸的手在發抖,翡翠戒面撞在桌角,迸出道裂痕。"我、我去趟洗手間。"他踉蹌著起身,西裝下擺蹭倒了茶杯,深褐色的茶水在"審計報告"上暈開,像朵腐爛的牡丹。
趙婉兒望著他撞上門的背影,手機在口袋里震動。
未知號碼發來短信︰"十三樓安全通道,單獨來,給你楊義兵的手機。"
"是王立平。"李寶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他不知何時站在會議室門口,背著探險用的登山包,臉色比夜色還沉,"剛才我在走廊,看見他進消防樓梯時摸了手機。"
趙婉兒捏著手機的手緊了緊。
窗外飄起細雨,玻璃上的水痕模糊了樓下的車流。
她想起孫隊長說的"那朵牡丹該露根了",想起王立平摔斷的鋼筆里可能藏著的密匙,想起短信里"十三樓"——許梅出事的酒店,正好有十三層。
"我去。"她把手機揣進睡袍內袋,抬頭時看見李寶擰緊的眉頭,"他要的是我放松警惕,我偏要讓他以為得逞。"
李寶的登山包帶在掌心勒出紅印。
他望著她走向電梯的背影,听見自己心跳聲蓋過了雨聲。
十三樓安全通道的指示燈在記憶里閃著幽綠的光,像極了乾陵地宮里那些長明燈。
而此刻,那盞燈正在召喚獵物,或者,獵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