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工裝男人貼在二樓樓梯間的防火門後,耳朵幾乎要貼在門板上。
樓下保安的腳步聲已經遠去,但警車鳴笛的嗡鳴還在小區里打轉。
他喉結動了動,手指死死摳住工具包的帆布帶——半小時前他鬼迷心竅,竟想著趁夜潛回李寶家閣樓,把藏在床底的那截斷指取走。
誰能想到剛進小區就撞見警車?
"叮——"褲兜里的老年機震動,是房東發來的催租短信。
他盯著屏幕上的"再不交租就報警",後槽牙咬得咯咯響。
報警?
警察現在怕是正滿世界找他呢。
昨天凌晨在建材市場倉庫處理尸體時,那女人掙扎的動靜比預想中大,他抄起管鉗砸下去時,有個路過的拾荒老頭往倉庫里多看了兩眼。
他猛地扯下鴨舌帽,掌心全是汗。
帽檐內側還沾著半片干了的血漬——是那女人的,他記得清楚,當時她指甲撓他臉,他反手一推,她的頭撞在鋼筋上,血濺得帽子里都是。
太陽爬上樓頂時,他蜷在超市後巷的紙箱堆里。
紙箱被晨露打濕,貼著後背涼得刺骨。
肚子從半夜開始絞痛,他摸遍全身口袋,只翻出兩顆水果糖。
糖紙 響,隔壁廢品站的老劉頭咳嗽著推門出來,他趕緊縮成更小的團,看著對方的膠鞋從紙箱縫前晃過。
"听說建材市場那案子有眉目了?"
"可不是,警察說凶手是個水電工,穿藍工裝。
昨兒在小區蹲點,逮著個形跡可疑的——"
老劉頭的聲音被收廢品的三輪車轟鳴蓋過,藍工裝男人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他想起今早路過報刊亭時,牆上貼著的協查通告︰男性,身高一米七六左右,穿藍色工裝,持電工證......照片雖然模糊,但那道從眉骨到下頜的傷疤,是他上個月修水管時被鐵片劃的。
天黑時,他晃到火車站附近的快捷酒店。
酒店門口的路燈下,兩輛警車斜著停在台階前,兩個警察正和前台服務員說話。
他剛邁出的腳猛地頓住,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這是今天第三次撞見警車了。
第一次在早餐鋪,警察端著豆漿問老板娘有沒有見過藍工裝;第二次在公交站,巡邏車放慢速度,他假裝彎腰系鞋帶,听見對講機里說"重點排查水電工"。
"咕嚕——"肚子又發出抗議。
他摸著餓得發慌的胃,拐進巷子里的小餐館。
塑料門簾掀起時,油腥氣混著醬油香撲過來,他盯著菜單上"蛋炒飯8元"的字樣,喉嚨動了動。
"老板,來份蛋炒飯,多放蔥。"他找了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手指無意識摩挲著工具包的搭扣。
鄰桌兩個中年男人劃拳的聲音突然高起來︰"那藏尸的主兒夠狠,把人塞進水泥墩里,要不是閣樓漏尸油,指不定啥時候發現......"
"听說警察鎖定凶手了,是個水電工,專門幫人修房子的,方便藏尸!"
藍工裝男人的筷子"當啷"掉在桌上。
他抬頭,正看見穿警服的身影從餐館玻璃窗外走過。
冷汗順著脊椎往下淌,他猛地站起來,工具包撞翻了桌上的醋瓶,深褐色液體在塑料桌布上暈開,像攤凝固的血。
"哎!
還沒給錢呢!"老板娘舉著鍋鏟追出來,他頭也不回地往巷口跑,鞋跟在青石板上磕出急促的響。
跑過三個路口,他扶著牆喘氣,褲兜突然一沉——完蛋,工具包忘在餐館了!
可現在回去拿?
警察說不定正順著工具包找過來。
火車站的電子屏在夜色里明滅。
他盯著"前往西安19:30發車"的字幕,喉結動了動。
西安,離這兒遠,說不定能躲過去。
可售票窗口的熒光燈下,"全價票158元"的字樣刺得他眼楮疼。
他摸遍所有口袋︰左邊褲兜三顆水果糖,右邊褲兜半張皺巴巴的公交卡,夾層里有團衛生紙,展開是張五塊錢——昨天買饅頭剩下的。
"先生要票嗎?"票販子的聲音從身後飄來,他下意識後退兩步。
票販子上下打量他的藍工裝,壓低聲音︰"便宜賣,加五十,180拿走。"
180?
他捏著五塊錢的手在發抖。
身後傳來巡邏警笛的嗡鳴,他猛地轉身往馬路對面跑。
一輛出租車"吱——"地剎住,司機探出頭罵︰"找死啊!"
後座的車窗搖下一半,穿米色大衣的女人探出頭。
路燈照在她臉上,皮膚白得近乎透明,嘴角勾著點笑︰"師傅,剛才看你跑得急,是不是需要幫忙?"她伸出手,掌心里躺著張百元大鈔,"這錢你拿著,算我請的。"
風突然大起來。
那百元大鈔從她掌心飄起,打著旋兒往空中飛。
藍工裝男人下意識去抓,指尖剛踫到紙幣邊緣,風又一轉,鈔票被吹到兩米外。
他追著跑,腳底下被路沿一絆,差點摔在地上。
"小心車!"女人喊了一聲。
他抬頭,一輛貨車正鳴著笛沖過來,他本能地往旁邊撲,手卻死死攥住了即將墜地的鈔票。
貨車擦著他後背開過去,輪胎摩擦地面的焦糊味嗆進鼻腔。
他癱坐在地上,手心里的鈔票還帶著女人掌心的溫度。
車頭燈的白光掃過來,他下意識抬頭——後座的女人不知何時把車窗全搖下了,在刺目的燈光里,她的臉忽明忽暗。
他突然覺得這張臉在哪兒見過,可還沒等想起,出租車已經開走,只留下紅色尾燈在夜色里晃,像團要熄滅的血。
他低頭看手里的鈔票,邊角被風吹得卷起來,卻實實在在攥在手里。
遠處傳來火車鳴笛的長音,他抹了把臉上的汗,站起身。
褲兜里的老年機又震動起來,他掏出來,屏幕上是條新短信︰【您有新的未接來電︰1385678(許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