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陵驚魂夜

第61章 亡靈托夢驚眾人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老寶子 本章︰第61章 亡靈托夢驚眾人

    越野車碾過山道上的碎石,李寶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發緊。

    後視鏡里,老槐樹上的紅衣被風掀起一角,像只褪色的蝴蝶撲稜著翅膀。

    趙婉兒把臉從車窗邊挪開,喉嚨里發出細不可聞的抽氣聲︰"那、那紅衣還在......"

    "上次經過時,樹下有塊刻著符咒的青石條。"張遠山探身向前,指節叩了叩前擋風玻璃,"現在沒了。"

    李寶踩下剎車。

    暮色里,老槐樹的影子斜斜鋪在路面,原本壓著紅衣下擺的位置只剩一片潮濕的泥地。

    施麗婭摸出手機打光,光斑掃過泥土——隱約能看見幾道平行的劃痕,像是被什麼重物拖走的痕跡。

    "許是山雨沖垮了。"李寶轉動鑰匙重新啟動,"先去旅館,老頭說新腌了野兔肉。"他余光瞥見施麗婭捏著安全帶的指節泛白,又補了句︰"上次那紅衣女鬼的事都解決了,別怕。"

    農家旅館的青瓦頂在暮色里露出一角時,老頭已經搬著竹凳坐在院門口。

    見越野車揚起的塵土,他起身拍了拍褲腿,操著濃重的鄉音喊︰"可算來了!

    老太婆煮了山雞菌湯,就等你們動筷子!"

    推開門的瞬間,濃郁的肉香裹著柴火氣撲面而來。

    老太系著靛藍圍裙從廚房探出頭,手里的鍋鏟還滴著油︰"快坐快坐!

    張師傅上次說兔子肉炖得老,今兒我特意多燜了半個時辰。"

    趙婉兒蹦到八仙桌前,盯著青瓷碗里醬紅色的兔肉直咽口水︰"阿姨您聞聞,這味兒比鎮里飯店香多了!"她剛要夾肉,忽然頓住——施麗婭的碗里只盛了小半碗米飯,筷子尖戳著碗沿,眼神發怔。

    "婭婭姐怎麼了?"趙婉兒的聲音帶了點擔憂。

    施麗婭這才驚覺自己盯著兔肉出了神,喉間泛起酸澀。

    昨夜蕊珠母女消散時,那縷白氣纏上她後頸的觸感還清晰如昨,此刻看見油光發亮的肉食,胃里竟翻涌起來。

    她扯出個勉強的笑︰"可能坐車坐暈了,你們吃,我墊兩口飯就行。"

    張遠山夾起塊兔子肉吹了吹,又放回她碗里︰"暈車船的人得吃點熱乎肉壓驚。"見她還是不動,他干脆端起旁邊的空飯盒,"算了,給你打包回去當宵夜,涼了我再給你熱。"

    飯桌上的氛圍漸漸松快起來。

    老頭斟了碗自釀的苞谷酒,遞到李寶面前︰"上回那紅衣的事,多虧你小子。

    我就說嘛,那衣裳掛了三年,咋突然開始半夜哭?"他拍著大腿,"後來我去廟里問,老和尚說是什麼怨氣附了物,得找懂行的破。"

    "您怎麼知道是我們破的?"李寶接過酒碗,指尖觸到粗糙的陶壁。

    "昨兒鎮東頭王嬸來買山貨,說看見幾個年輕人在老槐樹下燒紙,後來那衣裳就沒再晃過。"老太擦著桌子插話,"我和老頭子猜,準是你們這些有學問的娃。"

    李寶剛要謙虛兩句,趙婉兒已經夾著兔腿湊過來︰"叔阿姨,你們這兒的野味咋這麼鮮?

    我在城里吃的兔子肉都沒這股子香!"

    老頭來了精神,從褲兜摸出把獵刀往桌上一放。

    刀刃磨得發亮,刀把包著褪色的紅布︰"我打小在山里長大,春采菌子秋獵鹿,冬天蹲雪窩子等野兔。

    這後山的野物認生,得用松針墊陷阱,再撒把野莓子——"他突然壓低聲音,"可不敢學那些偷獵的,下鋼絲套子,那要遭報應的。"

    "叔您這麼能打,倉庫里得存了不少貨吧?"張遠山笑著瞥向里屋,門簾後隱約能看見掛著的獸皮。

    "存著 !"老頭一拍桌子,"前兒剛打了只麂子,明兒給你們烤鹿肉串——"他的聲音突然頓住,老太正用胳膊肘戳他,眼神往里屋牆上的相框瞄。

    相框里是張泛黃的合影︰老頭穿著舊軍裝,懷里抱著個扎羊角辮的小姑娘,身後站著穿花布衫的老太。

    趙婉兒順著視線看過去,脫口而出︰"阿姨,這是您閨女吧?

    咋沒見她回來?"

    笑聲像被按下了暫停鍵。

    老太的手停在擦桌子的動作上,圍裙角慢慢洇出塊濕痕。

    老頭抓起酒碗灌了口,喉結滾動著︰"小梅十八那年跟人去城里打工,說要掙大錢接我們去住高樓。"他指腹蹭著相框邊緣的裂痕,"頭年還寄照片,後來電話越來越少......"

    "許是忙。"老太吸了吸鼻子,轉身往廚房走,"我去拿甜酒釀。"她的背影有點佝僂,藍布圍裙在門框上蹭了道灰。

    李寶捏著酒碗的手緊了緊。

    窗外的暮色漫進屋里,相框里的小姑娘笑得燦爛,羊角辮上的紅綢帶還鮮艷得像是剛系上。

    趙婉兒咬著筷子,眼眶慢慢紅了︰"對不起叔,我不該問......"

    "不怪丫頭。"老頭用袖子抹了把臉,突然從褲兜掏出個塑料袋,里面裹著張照片。

    照片邊緣卷了邊,上面的姑娘穿著紅棉襖,站在老槐樹下——正是李寶他們路上看見的那棵樹。"要是......要是你們進山踫見我家小梅......"他把照片往李寶手里塞,又縮了回去,"當我沒說,當我沒說......"

    院外的風突然大了。

    老槐樹的枝葉沙沙作響,吹得門簾嘩啦掀起一角。

    李寶望著手里微微發燙的照片,照片上姑娘的笑和山道邊那抹紅衣重疊在一起。

    他听見張遠山在收拾飯盒的響動,趙婉兒輕聲安慰老太的抽噎,還有老頭壓低的嘆息,混著山風鑽進耳朵里。

    "我們幫您留意。"李寶把照片小心收進外套內袋,"要是有消息,一定告訴您。"

    老頭抬起頭,眼角的皺紋里還掛著水光。

    他用力拍了拍李寶的肩膀,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所有期待都揉進這一拍里︰"好,好......"

    廚房傳來瓷碗踫撞的脆響,老太端著甜酒釀出來,眼眶還是紅的,卻扯著嘴角笑︰"嘗嘗這個,自家釀的,不醉人......"

    暮色徹底漫進院子時,李寶站在門口鎖車。

    老槐樹上的紅衣還在晃,可這次他沒再覺得害怕。

    月光漫過遠山,照見他口袋里微微鼓起的照片,像揣著團溫熱的火。

    夜更深了,李寶躺在旅館二樓的木床上,照片被他壓在枕頭下,邊角硌得後頸發酸。

    窗外的老槐樹在風里沙沙作響,他翻了個身,听見隔壁張遠山的床板吱呀一聲——那家伙準是又在搗鼓他的羅盤。

    "寶子,睡了麼?"張遠山的聲音從牆縫里擠進來,帶著點壓低的啞。

    李寶摸黑坐起來,床頭的台燈暈開團暖黃的光。

    張遠山穿著件洗得發白的藍條紋睡衣,手里捏著那張孫梅的照片,指腹正摩挲著照片邊緣的折痕︰"借我看看?"

    "不是說過了麼,老頭就這麼個念想。"李寶伸手去接,卻被張遠山側身避開。

    對方鏡片後的眼楮突然眯起,指尖點在照片里孫梅的紅棉襖上︰"你不覺得怪?

    現在都十月底了,這衣裳厚得能過冬,可背景里的槐樹葉子還是綠的——"他又指了指老槐樹的枝椏,"這樹我下午繞著轉了三圈,東邊第三根枝椏是斷的,可照片里的樹杈完整得很。"

    李寶的後頸竄起層雞皮疙瘩。

    他搶過照片湊近看︰孫梅的羊角辮上系著紅綢帶,和相框里的童年照一模一樣;老槐樹的影子斜斜鋪在她腳邊,可確實如張遠山所說,那截被雷劈斷的枝椏沒在照片里出現——那截斷枝是上周他們來的時候,親眼見老頭拿鋸子砍的。

    "還有這個。"張遠山從褲兜摸出個放大鏡,對準照片右下角。

    李寶湊過去,看見照片背面有行模糊的鉛筆字︰"梅梅,媽等你回家吃甜酒釀。"字跡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寫的。"老太今天擦桌子時,我瞥見她右手食指有繭子——常年握鍋鏟的人,寫不出這麼抖的字。"張遠山推了推眼鏡,"要麼這照片是老早以前的,要麼......"

    "要麼什麼?"門口突然響起聲音。

    趙婉兒裹著條印著梅花的薄被,頭發亂得像鳥窩,"大半夜說鬼話,婭婭姐都被你們嚇醒了。"

    施麗婭站在她身後,頸間的銀項鏈在燈光下閃了閃。

    她接過照片看了眼,指尖輕輕撫過孫梅的臉︰"這裙子我見過。"見眾人都抬頭,她解釋道︰"上周在鎮上古玩店,老板娘說收了批老物件,其中有條八十年代的紅布裙,和照片里的紋路一模一樣。"

    李寶感覺喉嚨發緊。

    他想起晚餐時老頭說孫梅"十八那年去城里打工",可照片里的姑娘分明穿著九十年代才流行的紅棉襖;想起老太擦桌子時,圍裙下露出的褲腳沾著新鮮的松針——後山的松樹,是他們今天下午才踩過的。

    "你們是說......"趙婉兒的聲音突然變尖,"孫梅根本沒去城里?

    她、她早就......"

    "亡靈托夢。"張遠山吐出這四個字時,窗外的老槐樹恰好發出聲悶響,像是有什麼東西撞在了樹干上。

    李寶猛地轉頭,看見窗玻璃上印著團模糊的影子——是個扎羊角辮的姑娘,紅綢帶被風吹得飄起來。

    "啪!"施麗婭關上窗戶,玻璃上的影子瞬間消散。

    她握住李寶的手腕,掌心沁著冷汗︰"我昨晚給蕊珠母女超度時,聞到過類似的味道。"她吸了吸鼻子,"松針混著甜酒釀,和老太端出來的那碗一模一樣。"

    木床突然發出聲裂響。

    李寶低頭,看見枕頭下的照片不知何時滑了出來,孫梅的眼楮在燈光下泛著詭異的亮,像是活了過來。

    他猛地抓起照片塞進抽屜,卻在松手時踫到個硬邦邦的東西——是老頭白天放在桌上的獵刀,刀把上的紅布不知何時松開了,露出半截泛黃的布條,和孫梅羊角辮上的紅綢帶紋路分毫不差。

    "睡吧。"張遠山扯過被子蒙住頭,聲音悶悶的,"明天還要去乾縣,總不能頂著黑眼圈見老陳。"

    可這一夜誰都沒睡踏實。

    李寶听見趙婉兒在隔壁翻來覆去,施麗婭的銀項鏈時不時撞出輕響,連張遠山的呼嚕聲都比平時粗重。

    直到後半夜,他迷迷糊糊要睡著時,听見窗外有個細細的聲音在唱︰"甜酒釀,香又甜,梅梅要吃外婆煎......"

    晨霧漫進窗戶時,李寶是被粥香燻醒的。

    他揉著發漲的太陽穴下樓,看見老太正往八仙桌上擺青瓷碗,碗里的紅豆粥冒著熱氣;老頭蹲在灶前添柴火,烤餅的焦香混著松針的清苦,在空氣里打著轉。

    "醒啦?"老太把碗推到他面前,眼角的皺紋里還帶著笑,"多吃點,進山要體力。"她的手在桌下踫了踫李寶的手背,塞給他個油紙包,"野核桃,路上餓了墊墊。"

    張遠山咬了口烤餅,突然挑眉︰"叔,您這餅里放了甜酒釀?"

    老頭的手頓在添柴的動作上。

    他抬頭時,李寶看見他眼底的紅血絲比昨晚更重︰"老太說小梅最愛吃甜酒釀餅,昨兒半夜非起來揉面......"他抓起茶碗灌了口,"你們要是踫見她,就說......就說灶上的甜酒釀壇沒封嚴,招了螞蟻。"

    趙婉兒的筷子"當啷"掉在碗里。

    她盯著老頭鬢角的白發,突然撲過去抱住老太︰"阿姨,我們一定把小梅找回來!"老太的身體僵了僵,反手拍了拍她的背,圍裙角慢慢洇出塊濕痕。

    告別時,老頭往越野車後備箱塞了半麻袋山貨,施麗婭要給錢,他紅著臉直擺手︰"上回你們幫我驅了邪,這點東西算謝禮。"老太站在院門口,手里攥著團紅布——正是李寶昨晚在獵刀上看見的那截。

    越野車碾過碎石路時,李寶從後視鏡里看見兩個佝僂的身影越來越小。

    他摸了摸內袋里的照片,突然想起張遠山凌晨說的話︰"亡靈托夢有兩種,一種是求超度,一種是......"

    "寶子,你臉色怎麼這麼白?"趙婉兒的聲音從副駕傳來,"暈車了?

    要不下車透透氣?"

    李寶的胃里突然翻涌起來。

    他按住太陽穴,透過前擋風玻璃望向遠處——乾縣的方向,晨霧里隱約能看見座青灰色的山影,像尊沉睡的巨人。

    山腳下,棵老槐樹上的紅衣被風掀起,露出底下半張蒼白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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