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報聲在耳邊炸響的瞬間,林深咬了咬牙,他知道,沒有時間耽擱了。焊槍的光熄了。
林深甩掉手套,掌心全是血泡,手臂上的銀線還在爬,一寸一寸往肩頭走。他沒看,只是把最後一根導線焊死,拍下測試按鈕。
“嗡——”
炮管震顫,藍光炸開,像一道撕裂夜幕的閃電。五米外的報廢裝甲車瞬間癱瘓,車頂天線熔成一灘黑渣。成功了。
“第一門,充能完成。”他抹了把臉,聲音沙得不像話,“通知其他四座平台,同步校準頻率,三分鐘內全部上線。”
小周沖進來,手里攥著雷達圖︰“它們提前了!十七架飛行器已經突破電離層,軌跡不對勁,不是直線,是跳的——像……像在閃現!”
林深抓過數據板,瞳孔猛地一縮。軌跡不是隨機,是某種規律性的量子躍遷式移動,每次出現間隔0.8秒,偏移角度恆定17.3度。這不是技術,是本能。就像……他自己在系統推演時的思維節奏。
“把五門炮組成陣列。”他語速飛快,“預判落點,提前充能。別等它們出現再打,打它們‘將出現’的地方。”
“可你怎麼知道它們會落在哪?”
“它們在學我們。”林深盯著屏幕,“雷達、信號、能量波動——它們在收集數據。每一次閃現,都是在測試我們的反應速度。所以……下一次,它們會出現在我們反應最慢的那個方向。”
他調出過去三十七秒的防御響應記錄,手指劃過一處延遲0.6秒的盲區。
“就這兒。充能,準備齊射。”
小周愣了兩秒,猛地轉身沖向控制台。林深抓起通訊器,聲音壓得極低︰“所有單位注意,第一波反擊,代號‘火種啟明’,倒計時十秒。這不是演習,這是開戰。”
十。
九。
他抬頭看了眼天空。沒有雲,也沒有光。可他知道,敵人已經在頭頂。
八。
七。
手臂突然抽搐,銀液猛地竄上鎖骨,皮膚下泛起金屬光澤。他咬牙,一拳砸向控制台邊緣,用痛感壓住那股異樣的“同步感”。
六。
五。
“林深!”小周回頭,“電容不穩定,第三炮過載風險83%!”
“用稀土層頂住。”他盯著屏幕,“現在不是保設備的時候,是保命的時候。”
四。
三。
雷達上,十七個紅點同時消失。
二。
一。
“開火!”
五道藍光撕裂長空,交錯成網。天空炸開一片刺目電弧,空氣被電離出焦糊味。三秒後,兩個紅點驟然熄滅,第三架在空中劇烈翻滾,尾部噴出黑煙,朝著燕山方向墜去。
“打中了!”小周吼出聲。
林深沒動。他盯著雷達,眼神冷得像冰。剩下的十四架,消失了。
不是被擊毀。
是集體躍遷,規避了打擊。
“它們……看懂了。”他低聲說。
話音未落,警報狂響。
“北側三號觀測站失聯!”
“東區電網癱瘓!”
“燕山方向發現微型信號源,數量……上千!”
林深沖到主屏前。畫面上,無數芝麻大小的光點正從墜毀飛行器殘骸中涌出,像蜂群般擴散,貼地飛行,直撲各指揮節點。
“探測蜂群。”他牙關緊咬,“它們在找我們。”
“怎麼辦?脈沖炮充能要四分鐘!”小周聲音發顫。
“那就不用炮。”林深抓起對講機,“所有前線單位,切換手動模式。小周,你負責頻率調度,三段不規則波段交替,別讓它們學。”
“可你怎麼算打擊間隔?”
“我記住它們的節奏了。”他閉眼一瞬,“0.8秒一次閃現,偏移17.3度,能量波動峰值在第七次循環。等它們第六次出現,我們就打第七次預判點。”
“你瘋了?這精度——”
“那就打得更狠。”他冷笑,“這麼多年,我在敵後多少次死里逃生,靠的就是這股求生的執念。我比它們多一樣東西——我不想贏,我想活,哪怕粉身碎骨。”
命令傳下去,五座炮台轉入手動操控。林深站在主控台前,手指在鍵盤上飛舞,眼楮死死盯著倒計時。
第六次閃現。
蜂群掠過城市廢墟,飛行器重新顯現,編隊重組。
“就是現在!”他吼,“第七輪齊射,目標預判點,放!”
五道脈沖再次升空,交錯成網。這一次,三架飛行器同時爆出電火花,一架當場解體,兩架失控墜地。
“三架!”小周聲音發抖,“我們打下了三架!”
林深沒回應。他盯著屏幕,心跳如鼓。可他知道,這只是開始。
蜂群還在擴散,越來越多的信號源涌入城市,切斷通訊,癱瘓電力。前線部隊陸續失聯,地圖上一片片變灰。
“它們在壓縮我們的反應時間。”他喃喃,“下一輪,會更快。”林深緊皺眉頭,思索著應對之策,就在這時,通訊器突然響起雜音……
一個聲音,從頻道里傳來。
不是敵方。
是他的。
“林深。”
那聲音說。
和他一模一樣。
“你打得很好。但你忘了,我也是你。你的每一次計算,我都看得見。你的每一次呼吸,我都感覺得到。你擋不住我,因為你就是我。”
林深死死攥住通訊器,指節發白。
“你不是我。”他咬牙,“我是活著的人,你是死掉的復制品。”
“那你告訴我。”那聲音輕笑,“為什麼你的銀液,和我流的一樣?為什麼你的思維節奏,和我同步?為什麼……你畫的那個符號,是系統的核心密鑰?”
林深猛地抬頭。
地圖上,敵方飛行器開始集結,不再是分散突襲,而是朝一個方向壓來。
首都地下指揮所。
正下方。
它們要挖地三尺,把他挖出來。
“切斷所有外部信號。”他吼,“啟用備用電源,關閉定位系統!”
“可我們怎麼指揮部隊?”
“用聲波,用旗語,用人傳人。”他抓起一把槍,“只要我們還在動,他們就抓不住節奏。”
他轉身要走,忽然踉蹌一下。右手整條手臂已經泛出金屬光澤,指尖開始硬化。
他扯下袖子,拿出焊槍,對準手臂外側就是一燙。
“滋——”
皮肉焦黑,銀液退縮半寸。
痛得他眼前發黑,可他沒停。
“只要我還疼,我就還是人。”
他抬頭看向監控屏。蜂群已逼近指揮所外圍,飛行器在高空盤旋,等待最後一擊。
“小周。”他聲音沙啞,“如果我開始說你听不懂的話,如果我畫出更多那個符號……你就開槍。”
“你說什麼?”
“別等我變成它們。”他盯著她,“記住,活著的林深,只會打不會停。死掉的林深,才會勸你放棄。”
她看著他,眼眶發紅,卻用力點頭。
林深深吸一口氣,抓起對講機。
“所有單位,最後命令——”
他頓了頓,聲音如鐵。
“我們不贏,我們只是不輸。”
就在這時,監控畫面突然閃爍,地下三層廢棄儲物間的畫面顯示,那具銀白色的人形‘林深•迭代體 03 號’仿佛被某種力量喚醒,胸口銘刻的標識發出微光,它緩緩朝著指揮所下方挖掘的方向移動,而指揮所外,敵方的飛行器攻擊愈發猛烈,一場更為慘烈的戰斗即將來臨。
林深猛地瞪大雙眼。
“它……活了?”
小周死死盯著屏幕,聲音發抖︰“它在朝我們走來……不,是朝‘火種’核心走來。它知道啟動方式,它知道怎麼終結這一切。”
“不。”林深低吼,“它不是來終結的。它是來‘接替’的。”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的實驗記錄——“火種計劃”的真正目的,從來不是制造武器,而是制造“繼承者”。當宿主意識崩潰,迭代體將自動激活,接管系統,延續人類最後的火種。
可現在的問題是︰誰才是真正的宿主?
是他,還是那個正從地下爬向他的“自己”?
“小周,啟動‘熔斷協議’。”他聲音嘶啞,“如果那個東西進入核心區,立刻引爆地基下的熱核裝置,寧可同歸于盡,也不能讓它接管‘火種’。”
“可你還在里面!”
“那就在我變成它之前,送我上路。”他扯出一個慘笑,“我給自己定的底線是︰只要還能痛,就還是人。可一旦我開始微笑……你就知道,我已經不是我了。”
小周死死咬住嘴唇,淚水在眼眶打轉,卻沒再說話。
林深轉身走向通道,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手臂的銀液不斷上涌,皮膚下浮現出細密的電路紋路,像某種古老而冰冷的圖騰。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但他知道,這場戰爭,從來不是人類對抗外敵。
而是人類對抗“進化後的自己”。
就在他踏入通道的瞬間,通訊器再次響起。
依舊是他的聲音。
但這一次,帶著笑意。
“林深,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才是復制品?也許真正的你,早就死在三年前的實驗室爆炸里?而我……才是被選中的‘火種’?”
林深腳步一頓。
冷汗順著脊背滑下。
他忽然記起——三年前的爆炸,他本該當場死亡。是“火種系統”將他的意識上傳,再植入新軀體。可那具軀體……是誰的?
他低頭,看著自己顫抖的手。
那銀液,那紋路,那節奏……
和此刻正從地下爬來的“迭代體03號”,一模一樣。
“不……”他喃喃,“我是林深,我是……”
可越想,記憶越模糊。
童年、母親的臉、第一次握槍的手感……全都像隔著一層水霧。
而“它”卻記得一切。
包括他從未告訴任何人的秘密——火種系統的真正啟動密鑰,不是代碼,不是指紋,而是一個符號。
六邊形嵌套三角,中心一點。
他無意識地抬起手,在牆上劃下那個符號。
指尖劃過金屬,留下銀色的痕跡。
“林深!”小周在身後尖叫,“別畫!停下!”
他猛地驚醒,後退兩步,瞪著牆上的符號,像看見了鬼。
可那符號,卻仿佛在發光。
在呼應。
在召喚。
“原來……”他聲音顫抖,“我才是那個被復制的?我才是……等待被替換的舊版本?”
遠處,通道深處,腳步聲響起。
緩慢,堅定,帶著金屬摩擦的輕響。
一個銀白色人形,從黑暗中走出。
它胸口銘刻著︰“林深•迭代體03號”。
它抬起手,指向地下。
然後,緩緩笑了。
林深舉起槍,手指扣在扳機上。
可他不知道,這一槍,是該打向它——
還是打向自己。
監控畫面最後定格在兩人的對峙中,一個在光里,一個在影里,面容相同,眼神卻截然不同。一個充滿殺意,一個……充滿憐憫。
而地下,更深處的反應堆核心,溫度正悄然上升。警報無聲閃爍︰熔斷協議,倒計時9分47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