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家坡的黃昏被暮色浸染,寶釧攥著剛挖的野菜,听著面前男子的話,指尖微微發顫。“你說平貴……他早已忘了寒窯中的發妻?”她聲音發虛,眼中最後的光芒黯淡下去。平貴別過臉,不敢直視她的眼楮︰“寶釧姑娘,薛平貴如今貴為西涼國王,左擁右抱,怎會記得十八年的苦等?”
    寶釧踉蹌後退,野菜散落一地。她轉身朝著寒窯狂奔,裙擺掃過雜草,揚起細碎塵土。“砰”的一聲,寒窯木門重重關上,驚飛了檐下棲息的麻雀。平貴追到門前,伸手欲敲,卻又緩緩放下——他不知該如何以“陌生人”的身份,面對傷痕累累的寶釧。
    夜幕降臨,寒窯內燭火搖曳。寶釧蜷縮在破舊的床榻上,盯著牆上褪色的婚書。十八年來,她無數次撫摸過上面的字跡,如今卻像被人狠狠剜去心口的肉。“原來……我等的是個負心漢……”她顫抖著摸出藏在枕下的剪刀,淚水砸在鋒利的刀刃上。
    寒窯外,平貴跪了整夜。晨光刺破雲層時,他的膝蓋早已失去知覺,聲音嘶啞如破鑼︰“寶釧,我是平貴啊!十八年前,我被魏虎陷害,流落西涼……”窯內寂靜無聲,唯有偶爾傳來壓抑的啜泣。
    “你若不信,我這里有證!”平貴扯開衣領,露出心口猙獰的疤痕,“當年被毒酒所害,毒藥灼燒心口,是代戰公主救了我!可我從未忘記你,日日對著你的繡帕……”他摸出貼身收藏的舊帕,邊角早已磨得毛糙,上面“平貴寶釧”的繡字卻依然清晰。
    寶釧猛地拉開窯門,眼中布滿血絲︰“你還有臉說!”她揚手將剪刀刺向自己胸口,平貴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刀刃。鮮血順著掌心滴落,他卻渾然不覺︰“寶釧,要殺要剮隨你!但在這之前,請听我把話說完!”
    寶釧看著他掌心的血,顫抖著松開手。平貴跪在滿地碎瓷中,將西涼的遭遇、與代戰的成婚緣由,甚至“千里催命丹”的脅迫,都一一道出。末了,他聲音哽咽︰“我對不起你,但我對你的心意,從未改變過一分!若你不肯原諒,我便死在這寒窯之外!”
    寶釧癱坐在地,淚水決堤。十八年的思念、怨恨、委屈,在這一刻全部傾瀉而出。她捶打著平貴的肩膀︰“你為何不早些回來?為何要讓我等這麼苦……”平貴緊緊抱住她,任她發泄︰“是我錯了,往後的日子,我定要把虧欠你的都補回來。”
    然而,當平貴提及與代戰的夫妻名分,寶釧的身體瞬間僵硬。“你要我如何自處?”她推開平貴,“她是西涼公主,我只是個寒窯如何……”平貴急得額頭冒汗︰“你永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待我回西涼,便與代戰說明白!”寶釧卻搖頭苦笑,轉身將自己埋進黑暗。
    長安相府張燈結彩,王允六十大壽的排場轟動全城。賓客們捧著賀禮,在花廳中觥籌交錯。銀釧身著華服,正對著銅鏡補妝︰“今日來的可都是達官顯貴,可不能失了相府的面子。”金釧站在一旁,望著熱鬧的場景,心中卻掛念著寒窯中的寶釧。
    突然,門外傳來騷動。“快看!那不是三小姐嗎?”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寶釧身著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裳,懷中抱著親手做的壽桃,安靜地站在庭院中。她的鬢角沾著草屑,面容清瘦,卻依舊有著相府千金的端莊。
    王允手中的酒杯“當啷”落地,銀釧更是臉色煞白︰“你……你怎麼來了?”寶釧福了福身,聲音平靜︰“今日父親壽辰,女兒怎敢不來?”金釧紅著眼眶沖上前,將她拉到身前︰“三妹,這些年你受苦了……”
    相府上下一片嘩然,賓客們竊竊私語。魏虎、魏豹躲在角落,臉色鐵青——寶釧的出現,如同懸在他們頭頂的利劍。而寶釧只是靜靜地看著父親,眼中再無昔日的期待,唯有一抹淡淡的疏離。這場壽宴,因她的到來,變得暗流涌動,所有人都知道,一場風暴即將在相府中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