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卜加大棒，向來是屢試不爽的手段。
柯爾、赫爾兩兄弟不敢有任何動作，小跑著蹲到拉姆身旁。
進隔離倉好歹有活下來的可能，可要是現在被程野當成感染體斃了，才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大人...”
“閉嘴！”
發覺程野走過來，西莫剛一張嘴，便被程野無情打斷。
“接下來我要做什麼，你都給我忍著，不然就滾去隔離懂嗎？”
“懂，懂！”
意識到有活下去的希望，西莫疲憊的眼神驟然發亮，多了幾分生氣。
不同于中央主檢查站，只對流民幸存者進行測溫、心率、呼吸頻率檢測，但凡數據異常就直接隔離或驅逐。
快速檢查站的通行者基本都是幸福城居民，為了兼顧效率與準確率，還配備了額外的檢測設備。
程野抬手，用身份徽章刷過桌面的黑色箱子。
噠。
鎖扣彈開，兩樣檢查官極少動用的嶄新儀器，以及一把手術刀，一張金屬托盤映入眼簾。
體征雙模態檢測儀。
腐光代謝檢測儀。
前者能手持造影，通過機身後的屏幕實時呈現被檢者體內的大致影像。
後者則專攻傷口檢測︰在特定波長光源照射下，感染部位會泛起肉眼可見的熒光。
若與內部感染源數據匹配，熒光呈刺目紅光；不匹配則顯正常綠光。
听起來似乎很好用，但為什麼會是嶄新呢？
答案其實很簡單，沒必要。
檢疫A區的隔離倉關了近三百號人，固然里面有感染體存在，但至少有九成五以上的人是沒有問題的，不然誰還敢往外跑冒險？
可沒幾個檢查官願意擔責，遇到數據異常又說不清緣由的情況，比起一步步核查，大家更傾向于直接判定為高感染風險，丟進隔離倉待一段時間再說。
至于能不能活著出來，從來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內。
即便需要解釋，也有現成的說辭︰
我們是為緩沖區幾十萬人著想，總不能為了你一個人，就讓幾十萬人承擔風險吧？
“你還能動吧？”
“能！”
“按照我的指示，轉動你的身體。”
所謂的雙模態，指的是微焦點CT模塊和光聲成像模塊。
程野在現代沒見過，這還是第一次使用。
不過就顯示出來的畫面而言，確實挺清晰的，只比去醫院拍攝的片子稍遜一籌。
屏幕中，一個灰色的小人三維模型來回轉動，右腿泛著淡紅色警示光。
經過內部處理放大，咬痕處肌肉縴維呈放射狀撕裂，傷口邊緣組織侵蝕出現大片低密度影，如同被強酸腐蝕的海綿。
至于身體其他部位，全都是類圓形或不規則形的高密度影，這是出血灶因血紅蛋白的高密度所展現的特性形態。
“沒問題...只有這一處咬傷，其他地方都是淤傷、擦傷。”
程野微微松了口氣。
敘事邏輯沒問題，檢測感染的重心就落在了傷口表現上。
現在只有腿部這一處傷口，可能感染的概率立刻小了很多。
畢竟就像B哥說的，感染體的攻擊從無規律可言，一旦逮住目標就會像瘋狗一樣撲上去，絕不可能只盯著一個部位死磕。
上腐光代謝檢測儀！
幽綠色的光源照射向腿部傷口，很快顯示為綠色熒光，沒有看到紅光。
這代表著如果是感染體攻擊造成的傷勢。
那感染體只有可能和腐藤一樣，沒有在幸福城的數據庫注冊過。
概率再小一分。
“還有最後一個流程，我要切一片你的肉，撐得住嗎？”
“什麼？”
西莫猛地怔住，緊接著臉上露出難以抑制的狂喜。
他听到了什麼？
最後一個流程？
天吶，上帝，這位檢查官難道是上帝派來的天使嗎？
“大人隨便您切，切了這條腿都沒問題，我撐得住！”
“沒那麼夸張，一小片就行了。”
程野扯出一絲笑容，但並不是為了緩解西莫的情緒，而是緩解自己的緊張。
開槍射擊感染體他不慌，因為心里清楚對方已經不是人類了。
潛意識將其當成怪物，和打木樁沒有什麼區別。
可如今要在活人身上動刀，這讓他還是有點莫名發怵。
好在箱子內的手術刀異常鋒利，程野找了處傷口邊緣輕輕劃了下，便割下來小拇指蛋大小的皮肉。
且出人意料的是，西莫竟然毫無表情，這讓程野不禁在心里暗暗咂舌。
牛批。
這要是換成‘糖果超甜’男團的哥哥們，現在估計已經嚎出三里地了。
“渡鴉，這塊血肉，帶去檢測有沒有感染源匹配，盡快！”
“明白，大人！”
在四人接受檢查的時候，渡鴉和貓頭鷹其實已經等在了隔離門外。
以觀察員的角度評判，程野的行為讓他們頗有些不能理解，完全沒必要為了幾個普通人費勁啊？
但要是換成普通人視角，他們卻心情復雜，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評說。
只能加快腳步，將其送到檢查站E區的化驗樓進行匹配。
時間一分一秒度過。
十多分鐘後，渡鴉去而復返，將一張紙條順著隔離門遞了進來。
“有問題？”
程野微微蹙眉，接過來一看卻發現上面寫著正常。
隨後反應過來這觀察員還真是聰明，要是喊出來讓三人听到，無疑搶了他這個檢查官的風頭，讓程野自己宣布，才是深諳職場規則的做法。
“行了，你們三個別蹲那偷看了，穿衣服過來吧。”
回到桌後，程野輕聲道。
下一秒，三人腳底像是裝了彈簧，飛一般的彈到了西莫身邊。
“謝謝大人，謝謝大人！”
四人相擁而泣的哭喊讓程野喉頭微梗，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麼。
這世道何其荒謬。
他不過做了檢查官分內之事，完整履行了檢查官手冊上的標準檢查流程，就被人當作神明般感激涕零。
不是我太好，而是這檢查站爛了根。
程野暗自思忖，忽又轉念。
若幸福城上下皆是如此風氣，萬一有一天他也撞上了類似的事，需要仰人鼻息才能活命時該如何是好？
“危機感真是拉滿了，恐怕這緩沖區每個人都往上爬，都是為了能避免這一天的到來。”
等到四人哭聲漸漸止歇，程野收回思緒。
“你們剛說還有個啥要送我來著？”
“哦，哦，是隕鐵，是我們從青石聚集地收來的隕鐵！”
柯爾拍了下腦袋，急忙跑到車尾箱，掏出塊拳頭大小的黑色礦石。
“大人您看，這玩意兒硬得很，我們也不知是啥成分，您留著把玩？”
“隕鐵？”
程野接過礦石捏了捏，指腹瞬間傳來冷硬的觸感。
單從外表來看，沒有什麼奇特的，完全不如先前看到的那塊火藏鐵。
“正好後天下午取武器的時候，讓劉師傅瞧瞧。”
程野滿意頷首。
這原礦石如果沒有行動功能加持，他根本無從利用。
但有了行動，找到個鍛造技能，再設法搞到鍛造設備，便能隨心所欲鍛造出各式武器。
“這個我有點用就留下了，但這幾個幸福幣你們還是拿走吧。”
程野說著，伸手將桌上的六枚硬幣推了回去。
幸福幣在緩沖區真沒太多用，他想要的東西只能用貢獻點買，更何況程龍留下的那些幸福幣，都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用完。
“大人...”
“行吧，那我留一個，讓你們安心好吧。”
見四人眼巴巴望著自己，程野無奈嘆氣︰“以後再有這種礦石可以拿來找我，我的防務通識別號是96061。”
“好 大人！您放一百個心，以後有礦石保準先給您送來！”
柯爾眼神驟然一亮。
能攀上檢查官的機會簡直千載難逢，別說是東人檢查官，哪怕坐在桌後面的是只狗，咳咳...
只能說，權利就是如此。
但話又說回來，程野確實和其他檢查官不同。
四人交換眼神，彼此眼底都映著驚喜，鋰礦床的獎勵能給他們提供一筆非常可觀的啟動資金，而搭上一個靠譜的檢查官，更能省去諸多麻煩。
在幸福城摸爬滾打近五年，這趟要是成了，可真算是踩上風口要起飛了！
“趕緊帶他去治傷，動作快點，這條腿應該還能保住。”
“謝謝大人。”
四人連連點頭應和，柯爾一個箭步竄到主駕駛發動車子，赫爾則扶著兩人又坐回後艙。
程野按下按鈕，出口處的隔離門緩緩滑向兩側。
然而就在柯爾興奮地揮手致意，正準備踩下油門離開時。
轟隆。
剛剛打開的隔離門竟猛地閉合，金屬撞響震耳欲聾。
與此同時，整個檢查站爆發出刺耳的警報聲，兩長兩短的蜂鳴此起彼伏，在空曠的檢查站內回蕩不休。
“怎麼回事？”
四人錯愕抬頭，卻見程野以及隔壁B區的檢查官也驚得驟然起身。
仿佛一顆炸彈投進了檢查站，蜂鳴警報聲中，四個檢疫區瞬間涌出數百名持槍警衛，如臨大敵！
“兩長兩短，檢查站最高級別的警戒，不是有感染潮來襲，就是...”
程野猛地回頭，四兄弟也順著他的目光回望。
只見檢查站的機槍哨塔上，不知何時掛出兩面旗幟。
一面赤紅如血，一面慘白似紙。
這代表著。
“紅是危險，白是犧牲，紅白雙旗並出...”
程野的聲音陡然沉下，“有執勤站長犧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