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了那仙氣盎然卻又暗藏玄機的萬壽山,師徒四人繼續西行。
初時,豬八戒還回味著五莊觀的仙果美味,喋喋不休,沙僧沉默地挑著擔子,唐僧則因與大徒弟與鎮元子結拜而心情愉悅,唯有孫悟空沉默了許多,常常望著天邊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麼。
行了月余,地勢漸險。
這一日,來到一處喚作白虎嶺的地界。
只見山嶺陡峭,怪石嶙峋,如同無數猛獸獠牙交錯,指向陰沉的天空。
山間林木稀疏,多是些盤根錯節的古藤和低矮帶刺的灌木,枝葉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灰綠色。
山風嗚咽著穿過石縫,發出如同鬼哭般的尖嘯,帶來陣陣陰寒的氣息。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若有若無的腐臭味。
整片山嶺死氣沉沉,不見飛鳥走獸,只有些毒蟲在石縫間 爬行。
“師父,此地山惡氣濁,恐有妖邪作祟,需得小心。”
孫悟空火眼金楮掃視著四周,沉聲提醒。他嗅到空氣中一股極其隱晦、卻又令人作嘔的尸骸怨氣。
唐僧在馬上緊了緊袈裟,點頭道“悟空所言甚是。大家打起精神,盡快通過此地。”
話音未落,前方山路拐角處,裊裊娜娜轉出一個身影。
卻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女,荊釵布裙,臂彎挎著個竹籃,里面盛著些面餅、野菜。
她生得眉清目秀,只是臉色異常蒼白,帶著幾分楚楚可憐的風韻。
看到唐僧師徒,她似乎吃了一驚,怯生生地站住腳,欲言又止。
“女菩薩,為何獨自在這荒山野嶺行走?”
唐僧勒住馬,關切地問道。
那少女眼圈一紅,泫然欲泣“長老容稟。奴家住在山後,父母信佛,齋僧布施。今日特備了些粗齋,送往山前舅舅家供奉僧侶,不想在此遇見長老。長老若不嫌棄,這齋飯便贈與長老吧?”
說著,便要將竹籃遞上。
豬八戒一看見吃的,尤其是那白面餅子,頓時兩眼放光,口水直流,就要上前去接。
“哎呀!女菩薩真是心善!老豬我正好餓得前胸貼後背……”
“呆子!住手!”
孫悟空一聲暴喝,如同驚雷!
他早已看破端倪,火眼金楮之下,那少女周身縈繞著一股灰黑色的尸氣,竹籃里的面餅分明是土塊、蛆蟲所化!
他一步搶到唐僧馬前,金楮圓睜,厲聲喝道“妖怪!哪里走!敢來騙俺師父!”
不由分說,舉起金箍棒,劈頭就打!
“悟空!”
唐僧驚怒交加“你……你怎可濫殺無辜!”
那少女見棒來,嚇得花容失色,尖叫一聲,化作一縷青煙便想遁走。但孫悟空出手何等之快!金箍棒帶著千鈞之力,已然落下!
噗!
一聲悶響!那少女慘叫都未及發出,便被打得顯了原形——地上只留下一堆森森白骨,和一個散發著腐臭氣息的骷髏頭!
哪里還有什麼面餅、野菜?
“師父你看!”
孫悟空指著地上白骨,怒道“這分明是個尸魔所化!要害你性命!”
唐僧看著那堆白骨,臉色發白,驚魂未定。
他雖信了七八分,但見孫悟空如此凶戾,一言不合便棒殺“女子”,心中仍是不忍,又有些惱怒。
“縱然是妖,也當以慈悲為懷,設法勸化!豈可如此魯莽,傷其性命?你……你殺心太重了!”
“師父!這等害人的尸魔,留她作甚?今日不除,明日她便要害別人!”孫悟空急道。
豬八戒在一旁,眼珠轉了轉,湊到唐僧身邊,小聲嘀咕“師父,您可別被猴哥騙了。”
“那明明是個送齋飯的好心女子,猴哥他定是嫌那齋飯粗陋,又怕俺老豬分食,才故意打死她,好顯擺他的本事!您看他那棒子,多凶啊!一棒子下去,人都打沒了,連個辯解的機會都不給!”
這話如同毒刺,狠狠扎進了唐僧心中本就存在的疑慮和對孫悟空暴戾手段的不滿。
他看向孫悟空的眼神,頓時充滿了失望和嚴厲“八戒!休得胡言!”
雖是呵斥八戒,但那眼神卻分明是對孫悟空的警告。
他不再言語,沉著臉,催馬繞過那堆白骨,繼續前行。
孫悟空氣得抓耳撓腮,指著豬八戒“你這夯貨!挑撥離間!”
又對唐僧背影喊道“師父!俺老孫一片赤心!那真是妖怪!”
無人回應。
只有山風嗚咽。
行不過數里,山路旁一棵枯樹下,又轉出一個老婆婆。
她拄著拐杖,頭發花白,老淚縱橫,哭喊著“女兒啊!我的女兒啊!你在哪里啊?方才還好好的,怎麼轉眼就不見了?”
唐僧一見,頓時心生憐憫,連忙下馬詢問。
孫悟空火眼金楮看得分明,這老婆婆身上尸氣更重,怨念更深,分明就是那白骨精所化!
他心頭火起,更想起神秘道人曾言“佛門欲磨你稜角”,一股憋屈的怒火直沖頂門!
“妖怪!還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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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悟空厲吼一聲,不容分說,舉棒又打!
“悟空!住手!”
唐僧的喝止聲與金箍棒落下的風聲同時響起!
噗!又是一聲悶響!老婆婆倒地,化作一堆白骨!
“你……你……你這猢猻!”
唐僧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孫悟空,手指都在哆嗦。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竟敢連傷兩條人命!那分明是個尋女的老嫗!你……你眼中可還有王法!可還有我這師父!”
他心中對孫悟空最後一絲信任也崩塌了,只剩下無邊的憤怒和恐懼。
豬八戒在一旁煽風點火“師父!您看看!他又打死了!還是個老人家!這猴子野性難馴,分明是殺紅了眼!哪里把您的教誨放在心里?說不定……說不定下一個就輪到俺老豬和沙師弟了!”
他臉上露出恐懼之色,偷偷瞄著孫悟空。
沙僧低著頭,沉默地挑著擔子,仿佛眼前一切都與他無關,只是偶爾抬眼,目光在暴怒的唐僧、冷笑的八戒和急怒的孫悟空之間掃過,如同一個冷靜的旁觀者。
“師父!她是妖怪!那老嫗和先前女子都是同一個尸魔變化的!”
孫悟空急得跳腳,試圖解釋。
又來了一個尋女尋妻的老頭兒,孫悟空手起棍落,一並打殺了。
這個時候,在豬八戒一張臭嘴下,孫悟空再想說什麼,全然沒有意義了。
“頑劣,實在頑劣!”
唐僧臉色鐵青,指著孫悟空,聲音因憤怒而尖利!
“你……你屢教不改,凶性難除!今日為師……為師便要懲戒于你!”
他嘴唇顫抖著,開始念誦那緊箍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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