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果山巔,金色靈猴的誕生,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激起了層層漣漪。
山中的猴子猴孫們,在最初的驚恐過後,很快被這“石頭里蹦出來”的同族所展現的神異吸引。
它們試探著靠近,送上鮮果清泉。
靈猴初生,心思純淨如赤子。
它對這群毛茸茸的同族天然親近,很快便融入了猴群之中。
一日天氣炎熱,群猴避暑,都在松陰之下頑耍。
跳樹攀枝,采花覓果,跑沙窩、趕蜻蜓,推挨扯壓,洗洗刷刷,好不鬧熱。
一群猴子耍了一會,卻去那山澗中洗澡。見那股澗水奔流,真個似滾瓜涌濺。
眾猴都道“這股水不知是那里的水。我們今日趕閑無事,順澗邊往上溜頭尋看源流,耍子去耶!”
喊一聲,都拖男挈女,呼弟呼兄,一齊跑來,順澗爬山,直至源流之處,乃是一股瀑布飛泉。
眾猴拍手稱揚道“好水!好水!原來此處遠通山腳之下,直接大海之波。”
又有猴子戲謔起來“那一個有本事的,鑽進去尋個源頭出來,不傷身體者,我等即拜他為王。”
連呼了三聲,忽見叢雜中跳出一石猴,應聲高叫道“我進去!我進去!”
石猴瞑目蹲身,將身一縱,徑跳入瀑布泉中,忽睜楮抬頭觀看,那里邊卻無水無波,明明朗朗的一架橋梁。
它住了身,定了神,仔細再看,原來是座鐵板橋。
橋下之水,沖貫于石竅之間,倒掛流出去,遮閉了橋門。
卻又欠身上橋頭,再走再看,但見翠蘚堆藍,白雲浮玉,光搖片片煙霞。
石座石床真可愛,石盆石碗更堪夸。
又見那一竿兩竿修竹,三點五點梅花。幾樹青松常帶雨,渾然像個人家。
看罷多時,靈猴跳過橋中間,左右觀看,只見正當中有一石碣。
碣上有一行楷書大字,鐫著“花果山福地,水簾洞洞天。”
石猴喜不自勝,急抽身往外便走,復瞑目蹲身,跳出水外,打了兩個呵呵道“大造化!大造化!”
眾猴把他圍住,問道“里面怎麼樣?水有多深?”
石猴道“沒水!沒水!原來是一座鐵板橋。橋那邊是一座天造地設的家當。”
眾猴听得解釋,個個歡喜,攛掇著石猴領著它們都進去了。
因此一遭,石猴被花果山猴群尊奉,稱作“千歲大王”。
自此,石猴高登王位,將“石”字兒隱了,遂稱美猴王。
日子一天天過去,花果山成了無憂無慮的樂土。
靈猴帶著猴群在瀑布間嬉戲,在果林中飽食,在岩洞中安眠。
它享受著自由與歡樂,那“吟風者”留下的“逍遙”、“本心”道念,在這樣無拘無束的生活中悄然滋養、生根。
然而,生命的無常如同陰影,悄然降臨。
一只與靈猴關系極好、常伴左右的老猴子,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吃著鮮果時,毫無征兆地倒了下去。
它的呼吸越來越微弱,眼神逐漸渙散,最終在靈猴懷中變得冰冷僵硬。
死亡!
這個殘酷的概念,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血淋淋地擺在初生的靈猴面前!
無父無母,天生地養,第一次見識到真實的死亡!
它抱著老猴子逐漸冰冷的身體,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懼和茫然。
“大王!大王莫哭!”
另一只老猴顫巍巍地走上前,渾濁的眼中滿是悲戚。
“生老病死,乃是常理。閻王爺管著生死簿呢,時辰到了,誰也逃不過啊!”
老猴子已到衰朽殘年,身如不系之舟,命若風中燭火,看看就要燈滅壽終。
可是它一頓一頓的話語,還是揭露出一個可怕的現實天地萬物,各有其理;世間眾生,皆歸地府!
“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你到五更!”
十殿閻羅照徹幽冥,生死判官一筆而已!
老猴子的話,有意無意,揭露了花果山猴群“悲慘”的命運,引起了猴大王、美猴王最深的憤怒!
“閻王爺?生死簿?”
靈猴猛地抬起頭,金色的眼眸中充滿了不甘與憤怒!
“憑什麼?!憑什麼他管著就要死?憑什麼不能一直快活下去?!”
它看著懷中老猴失去生氣的臉,又看看周圍猴群悲戚的面容,一種巨大的無力感攫住了它。
縱有拔山之力,縱能餐風食露,卻無法挽留一個親近生命的逝去!
對死亡的恐懼,如同毒蛇噬咬著它的心。
它第一次感受到,這看似無盡的歡樂之下,潛藏著永恆的陰影。
“不!我不要死!我也不要你們死!”
靈猴猛地站起,眼中燃燒著前所未有的堅定火焰“我要長生!我要找到能躲過閻王,跳出輪回的辦法!我要帶著你們,永遠逍遙快活下去!”
“長生?”老猴面上剎那變幻諸多神色,最後留下一抹茫然“那是神仙老爺們才有的本事!听說在海外仙山,有神仙洞府……”
老猴子吞吞吐吐,說了這麼兩句含糊不清,又指向鮮明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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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石猴心若赤子,哪里懂得什麼彎彎繞繞,何處知道什麼叫“語帶機鋒”!
“神仙?”
靈猴眼中精光爆射!這個詞如同黑暗中的燈塔!
“在哪?海外仙山在哪?!”
“傳說,咳咳咳!在西牛賀洲……”
老猴臉上沒有半點自信,頗有些破罐子破摔,在美猴王清澈的眼神中不確定地說道。
“西牛賀洲!”
靈猴記住了這個名字。
它望向西方,目光仿佛穿透了茫茫大海,看到了希望所在。
心中那“逍遙”、“本心”的道念,此刻被強烈的求生欲和守護欲所激發,變得無比清晰而執著長生!自由!守護!
“孩兒們!”
靈猴轉身,對著猴群大聲道“本王要出海,去尋那長生不老的神仙!你們在此好生看守家園!待本王學成歸來,定教爾等也享那長生逍遙之福!”
猴群聞言,悲聲一片,不舍挽留。
但靈猴心意已決。它找來粗大的樹木,扎成木筏,備足果品。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清晨,在群猴依依不舍的啼鳴聲中,美猴王撐著簡陋的木筏,毅然決然地沖入了波濤洶涌的茫茫大海,向著傳說中神仙所在的西牛賀洲,踏上了尋仙訪道、求索長生的未知旅程!
大海之上,風浪無情。
巨浪如山般砸下,狂風撕扯著簡陋的木筏。
靈猴憑借著天生神力與驚人的平衡感,在風浪中艱難穿行。
餓了吃野果,渴了飲雨水,困了便抱著桅桿小憩。
孤獨、疲憊、恐懼不斷襲來,但心中那“長生”、“自由”、“守護”的執念,如同不滅的火焰,支撐著它一次次從浪濤中爬起,一次次修正方向,堅定地向西而行!
它不知道,在它離開花果山的那一刻,雲端之上,一個模糊的灰衣道人身影悄然浮現,望著那在驚濤駭浪中奮力前行的渺小身影,微微頷首。
一縷無形的道韻清風,悄然拂過海面,為那小小的木筏,在狂暴的風浪中指引出一條相對平穩的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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