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枝繁葉茂、盤根錯節的林家!
如同被一場無形的、殘酷的冰風暴席卷。
“呵……呵呵……”
一陣極其壓抑的、如同夜梟啼哭般的、帶著血腥味的干笑聲,從林旭喉嚨深處擠了出來。
“穩中求進……”
“穩中求進……”
他無聲地重復著胡曲最後的囑托。
他錯了!
大錯特錯!
他以為攀上橫太這艘巨輪就能乘風破浪。
他以為犧牲一些“小節”就能換來林家“大業”。
他以為……他林旭
能成為林家新的傳奇!
“洪家……”
“白嶺……”
“梁友……”
黑暗中。
林旭無聲地咀嚼著這些名字。
林旭的思緒如同沉入冰冷深海的錨鏈,被林宇的聲音猛地拽回現實。
書房里濃稠的黑暗仿佛被撕開一道縫隙,林宇的身影立在門口,逆著走廊微弱的光線,像一柄出鞘一半的利劍,鋒芒內斂,卻帶著不容忽視的銳氣。
“二叔,”
林宇的聲音不高,平穩,卻像投入死水的石子,精準地砸在y市那片風暴眼上,
“y市。”
林旭的瞳孔在黑暗中幾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穿透黑暗,落在佷子那張年輕、輪廓分明、帶著林家特有堅毅的臉上。
那眼神里沒有詢問,沒有猶豫,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了然!
他當然知道y市發生了什麼。
君凌那把刀劈出的寒光,早已刺穿了秀水省權力場的重重帷幕,直抵他這位省長的案頭。
洪家的咆哮,梁友的“調研”,白嶺的沉默……每一絲風聲,都帶著血腥味。
“靜觀其變吧。”
林旭的聲音響起,沙啞,低沉,如同砂紙摩擦著朽木。
沒有解釋,沒有分析,只有五個字。
五個字,卻像五道冰冷的鐵閘,轟然落下!
瞬間封死林宇所有可能出口的話頭,也封死了林家……介入這場風暴的……
任何可能!
“靜觀其變?!”
林宇眼底深處那點如同星火般的光芒,驟然一凝!
隨即,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炭火,瞬間熄滅。
一股混雜著驚愕、難以置信和……巨大的失望!
他盯著黑暗中二叔那張模糊的、如同石刻般僵硬的臉。
他看著這位曾經在秀水省呼風喚雨、躊躇滿志的二叔,如何在橫太風暴的廢墟里一點點枯萎,一點點沉淪。
變了!
真的變了!
那個曾經敢與巨鱷橫太對賭、意圖將林家推向更高巔峰的二叔。
那個手腕強硬、算無遺策、在省委常委會上揮斥方遒的二叔!
如今……只剩下一個被恐懼磨平了稜角、在黑暗里舔舐傷口的……困獸!
“二叔!”
林宇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壓抑不住的、如同金屬刮擦般的銳利,
“這是機會!林家翻身的機會!”
他向前一步,身體繃得如同拉滿的弓弦,
“君凌!他在y市點燃了火!他背後……有梁友!甚至……可能有白嶺的默許!我們……”
“夠了!”
林旭猛地打斷他,聲音陡然拔高。
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攥緊沙發扶手。
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出“咯咯”的脆響。
“機會?”
他發出一聲極其短促、帶著濃重自嘲和冰冷笑意的嗤聲,
“橫太……也是機會!”
“橫太”兩個字!
如同兩把燒紅的烙鐵!
狠狠燙在林宇的神經上!
林宇瞬間啞然。
如同被無形的重錘擊中。
他張著嘴,喉嚨里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橫太!
那是林家永遠無法愈合的瘡疤,是二叔心中永遠無法拔除的毒刺!是……所有“機會”幻象背後……
血淋淋的……
深淵!
“君凌……”
林旭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低沉下去,帶著一種近乎夢囈般的、飄忽不定的疲憊,
“君家……是好。林宇和君凌……是好。林家……和君家……過去,也是好。”
他頓了頓,黑暗中,仿佛能听到他喉嚨里艱難的吞咽聲。
“但……好……”
“不代表……”
“要綁在一起……”
林宇明白了,徹底明白了!
二叔不是看不到機會,他是……怕了!
怕了那場幾乎將林家連根拔起的風暴,怕了那深不見底的政治旋渦!
怕了……重蹈覆轍!
在他眼中,君凌在y市的舉動,不是機會,是……另一場即將引爆的、足以將林家最後一點殘骸都徹底碾碎的……毀滅性風暴!
“白嶺……”
林旭的聲音如同從地底傳來,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冰冷的穿透力,
“他在等。等這把刀……磨得更利。等洪家……流更多的血。等……該跳出來的人……”
“都跳出來!”
“然後……”
“一網打盡!”
“一網打盡!”
林宇的心髒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緊!
他猛地抬頭,盯住黑暗中二叔那雙如同鬼火般閃爍的眼楮!
一股巨大的、如同深淵般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
白嶺,那個看似無為的老狐狸!
他布下的……根本不是什麼平衡局!
是……一個巨大的、足以吞噬所有棋子的……絞肉機!
“我們……”
林旭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如同宣判般的決絕,
“林家現在只求自保,以後才有機會。”
林宇明白了!
二叔的選擇!
不是保守!
是……絕望!
是……徹底的放棄!
是……用林家最後一點殘存的火種……
換取……
苟延殘喘的……時間!
書房內。
只有林旭那沉重得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聲。
在無邊的黑暗中。
絕望地……
回蕩!
林宇僵立在門口。
如同被冰封的雕塑。
逆光勾勒出他挺拔卻僵硬的輪廓。
那雙年輕的眼楮里。
最後一點星火徹底熄滅。
只剩下一種……被現實碾碎的……冰冷灰燼!
他緩緩地。
極其緩慢地。
向後退了一步。
身體的動作僵硬得如同提線木偶。
他沒有再看黑暗中那個如同枯木般的二叔。
只是。
在轉身離開的剎那。
嘴角,極其輕微地,向上牽起一個……冰冷到極致。
卻又燃燒著無盡不甘與……野心的……無聲冷笑!
門。
在他身後。
無聲合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