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魁家的,趕緊的,把你腌的那罐辣白菜也端上來!”
馬玉杰這才笑著上了炕,但身子還是只挨著半邊炕沿。
林山秀倒是機靈,端完辣白菜,借著倒酒的工夫,順勢就坐在了徐峰旁邊。
火炕燒得正熱,滿桌子的菜蒸騰出的熱氣把窗戶都哈出了一層水珠。
徐峰瞥見王德才悄悄把主位的墊子往林山魁那邊推了推,自己則往炕梢挪了半尺——這細微的動作里,藏著的都是老一輩人才懂的講究。
王德才抿了口燒刀子,眯著眼楮陷入回憶︰“要說咱們秀山屯的來歷啊,那可真是‘小孩沒娘——說來話長""。”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蘸了蘸酒水,在炕桌上畫了條歪歪扭扭的線,“康熙爺那會兒,雅克薩那邊老毛子鬧得凶,朝廷就從吉林到璦琿設了二十多個驛站。”
老爺子說著突然咳嗽起來,林山秀趕緊遞上熱毛巾。他擦了擦胡子上的酒漬繼續道︰“我們這些站人的祖宗,說是流放,其實大多都是被牽連的可憐人。
像我家祖上,就是山東萊陽的窮秀才,因為給同窗寫了封書信,就被卷進文字獄里……”
窗外北風卷著雪粒子撲打窗欞,屋里卻靜得出奇。
徐峰發現連馬玉杰都放下了筷子,林山魁更是听得眼楮發直——
這些往事,怕是屯里年輕一輩都沒怎麼听說過。
“要說最苦的還是封禁那二百年。”王德才咬了口凍秋梨,蜜糖似的汁水順著指縫往下淌,
“好好的黑土地不讓種,鄂倫春兄弟打個獵都得偷偷摸摸。
直到光緒年間放墾,關里人才像潮水似的涌進來。”
他突然用山東腔唱了句︰“‘窮走南,富進京,死逼梁山闖關東""喲!”
徐峰听得入神,忍不住插話︰“那後來小鬼子……”
“呸!”老爺子突然漲紅了臉,“那幫畜生把咱這變成‘集團部落"",廣東客家人和山東大漢擠一個窩棚,雲南馬幫和河北皮匠睡一條炕。”
他猛地灌了口酒,“可他們沒想到,這麼一折騰,反倒讓天南地北的人成了過命的交情!”
徐峰坐在一旁听得入神。
他原本只知道清朝對東北實行了兩百多年的封禁政策,使這片黑土地資源得以完整保存。
想到這麼肥沃的土地——種什麼長什麼的好地方,竟然荒廢了兩百年,他不免覺得可惜。
此刻他才了解到,原來秀山屯還有這樣的歷史淵源,而且似乎周邊不少屯子都是這樣形成的。
這時林山魁開口道︰“我听我爹說過,我們祖上也是山東人。”
徐峰聞言一愣——前世入贅到林山秀家時,他可從未听說過這事。他不禁笑道︰“這麼巧,我也是山東人,小時候跟著母親流落到海城的。”
這一番祖籍淵源,頓時讓在座的人都親近了幾分。
飯桌上氣氛越發熱絡,眾人有說有笑,這頓飯吃得格外熱鬧。
一個小時後,桌上的飯菜已吃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些殘羹冷炙。
徐峰沒怎麼動筷子,只喝了先前那大半碗酒,倒是王德才被他倆輪番敬酒,喝得滿面紅光。
酒足飯飽後,王德才打了個招呼,便哼著小曲兒,晃晃悠悠地往家走,背影透著幾分醉意和滿足。
徐峰拍了拍衣襟上的褶皺,正要起身告辭,林山魁卻突然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那只布滿老繭的大手沉甸甸的,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道。
“急啥?再坐會兒。”林山魁的聲音壓得很低,眼神卻格外認真。
他轉身走向土牆,伸手從掛著的一排布袋中取下最新的那個。
布袋上沾著斑駁的褐色痕跡,散發著一股淡淡的腥味。
他小心翼翼地解開系繩,取出里面那枚半干的熊膽。
“這個你拿回去。”林山魁把熊膽往徐峰跟前一遞,粗糙的手指微微發顫,“那天要不是你及時出手,我這小命怕是早就交代在林子里了。這熊膽,我受之有愧。”
徐峰沒有立即接過,而是盯著林山魁的臉看了半晌。屋外傳來幾聲犬吠,襯得屋里更加安靜。
“山里的規矩你忘了?山財不可獨享。”徐峰把熊膽推了回去,“再說了,我就是撿了個現成。”
“山財不可獨享”是獵人間世代相傳的鐵律。
按照規矩,不僅參與狩獵的人不能獨吞獵物,就是路上偶遇的路人,只要踫上了,見者有份。這跟“沿山打鳥,見者有份”是一個道理。
乍一听似乎很不合理,但細想之下卻大有深意。
人人都想獨佔利益,眼紅嫉妒在所難免。若是獨吞,難免招人記恨,成為眾矢之的。
與其如此,不如主動分一杯羹,把可能招致嫉妒的獨佔之舉,化作結緣的人情。
受惠之人自會心存感激。在這獵戶聚居的山里,若是有人知曉哪處有獵物,也會念著這份情誼提前告知。
長遠來看,反而能獵到更多好東西,賺回來的遠不止當初分出去的那些。
這樸實的規矩里,蘊含的是世代山民處世為人的大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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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瞎子送來的時候我仔細檢查過,”林山魁的聲音低沉而誠懇,“我打的那三槍都偏了要害,頂多就是擦破點皮肉。真正要了它命的,是兄弟你那一槍正中天靈蓋。”
他說著,用粗糙的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位置,“我林山魁打獵這麼多年,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徐峰注意到林山魁說這話時,右手不自覺地撫過左臂上那道猙獰的傷疤——那是熊瞎子留下的記號。那道疤痕像條蜈蚣般蜿蜒扭曲。
“你也說過,山財不可獨享。”林山魁繼續道,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這熊膽我自己要是收下了,那不就是壞了規矩?更何況……”
他的聲音突然低了下來,“那天要不是你及時出現,我這條命就交代在那片林子里了。
你不但救了我,還替我報了仇,我林山魁要是收了這熊膽,以後還怎麼在這山里立足?”
徐峰沒有立即答話,他想起上一世听說林山魁死訊時的情形——
那是在一個風雪交加的冬夜,獨自進山的林山魁再也沒能回來。
等村里人找到他時,他已經被野獸啃得不成人形,身邊倒著一頭同樣死去的熊瞎子。
“林大哥,”徐峰重新坐回木凳上,語氣誠懇,“咱們也別推來推去了。你看這樣行不行——
這熊膽我先放你這兒保管。我帶著這麼金貴的東西實在不方便。放在地窨子也不安全。你幫我出手,賣的錢咱們對半分。”
林山魁剛要開口拒絕,徐峰已經搶先一步抬手制止︰“林哥,你要是再推辭,那就是真不把我當兄弟了。”
說著,他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再說了,我還指望著等你腿傷好了,帶我一塊去打獵呢。”
听到這里,林山魁終于繃不住了,黝黑的臉上露出無奈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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