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今天擺的是農村婚宴,收了大家的份子錢,這六伯也算有的放矢。
    但是秦思源、秦川父子早就議定,就是單純的宴請親朋,大家開心一聚。順帶眼熟一下家族嫡長子的新婦。
    既然如此,他要求個der?
    什麼禮貌不禮貌?
    剛才沒敬他酒?
    ……
    其實,六伯的心思並不難猜——他是隔壁堂屋的老大,比秦思源年長,奈何當年不讀書,出去打工不攢錢,回來種地種不生。全靠踩了狗屎運,前些年新修的高速過了他家果園,給了四十多萬征地補償,這才體面一些。
    此類窮了一輩子,又突然“暴富”的村里人,最缺的就是面子。
    這不,脖子上掛著條小金鏈子,跑小輩面前要面子來了!
    ——
    “思源!”六伯的聲音拔得很高,帶著刻意的粗豪和掩飾不住的怨毒,直指秦川,“你這兒子,是越來越有出息了啊!啊?城里的大老板,譜兒擺得夠足!這新媳婦,”他嗤笑一聲,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桌面上,“是金枝玉葉?還是見不得光?”
    最後幾個字,他幾乎是吼出來的,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
    大廳里死一般寂靜。水晶燈的光芒似乎都冷了幾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在暴怒的六伯、臉色煞白的秦思源和依舊平靜吃飯的秦川之間逡巡。
    空氣繃緊得像一張拉滿的弓弦。
    秦思源嘴唇哆嗦著,額頭滲出冷汗,想開口打圓場︰“六哥,你喝多了,青焉她……”
    “喝多?老子清醒得很!”六伯猛地站起來,帶得椅子“刺啦”一聲刺耳怪響,他隔著桌子,手指幾乎要戳到秦川臉上,唾沫橫飛,“規矩!懂不懂規矩!你爹都不敢這麼跟我說話!你算個什麼東西?有幾個臭錢就上天了?敢叫我‘滾’?秦家也輪得到你個小輩撒野?你媳婦沒家教,我看你……”
    “夠了!”秦思源也猛地站起,臉色鐵青,身體微微發抖。
    “六哥,消消氣消消氣,一家人嘛……”
    “小川也是好意,青焉身子弱……”
    “就是就是,大喜的日子,別傷了和氣……”
    幾個和事佬趕緊站起來,七嘴八舌地勸,試圖壓下這隨時可能爆炸的氣氛。聲音嘈雜,帶著慌亂和刻意的粉飾太平。
    就在這片勸解聲達到頂峰時——
    “嗡……”
    一聲低沉卻極具穿透力的嗡鳴,並非來自任何人的喉嚨,卻奇異地壓過了所有嘈雜,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震得耳膜微微發麻。
    秦川目光平靜地掃過那幾個僵在原地的和事佬,最後落在六伯那張因暴怒和酒精而扭曲漲紅的臉上。
    沒有憤怒,只有一種洞悉一切的冰冷審視。
    “今年新修宗祠,”秦川開口了,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村里家家戶戶都爭著往里湊錢,你……”他目光鎖定六伯,“到現在為止,一分錢沒出。讓你坐這張主桌,是看在你姓秦、是長輩的份上。”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不是讓你有資格,在這里說教任何人。”
    六伯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臉憋得更紫︰“我……我不是不湊,我是還……還沒……”
    “三年前,修村里的水泥路,”秦川的聲音毫無波瀾,像是在陳述與己無關的賬目,將對方的話打斷,“家家戶戶均等讓地。你家門口那‘半尺’……”他特意加重了“半尺”兩個字,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你堵在工程隊前面,嚷嚷著那是風水寶地,要三萬補償款。最後是村長墊了兩千塊,才把你請開。這事,忘了?”
    大廳里響起一片壓抑的、倒吸冷氣的聲音。幾個上了年紀的親戚眼神閃爍,顯然想起了那場鬧劇。
    六伯的囂張氣焰肉眼可見地矮了一截,嘴唇哆嗦著︰“那…那是……”
    “你兒子秦虎,”秦川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語速平緩卻致命,“七年前年在鎮上ktv跟人爭風吃醋,傷人被拘。對方開口要十萬私了。你半夜敲開我爸的門,”他的目光轉向臉色慘白的父親,“一把鼻涕一把淚,說小虎是你家獨苗,不能留案底,求我爸看在同宗份上救命。”秦川的視線重新落回六伯臉上,那眼神冷得像淬了冰的刀子,“我爸那十萬,你還了嗎?還是說,都變成了你脖子上這條狗鏈子?”
    “轟!”
    仿佛一顆炸彈在六伯腦子里炸開。他肥胖的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臉上血色瞬間褪得干干淨淨,只剩下死灰般的慘白和難以置信的驚恐。他張著嘴,喉嚨里發出“  ”的怪響,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那些被他刻意遺忘、深埋的腌  事,被秦川如此精準、如此冷酷地當眾扒開,血淋淋地攤在所有人面前。
    脖子上那條扎眼的金鏈子,此刻勒得他幾乎窒息,成了最刺眼的恥辱標記。
    整個大廳陷入一種死寂的真空。耀白的燈芒似乎都凝固了,冰冷地照耀著每一張寫滿震驚、鄙夷和恐懼的臉。
    沒人敢出聲,沒人敢動,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
    秦川的目光緩緩掃過噤若寒蟬的眾人,最後落在主位父親的臉上,聲音恢復了那種掌控一切的平淡︰
    “既然要新修宗祠,那至少不能比鄰村的差,原預算翻倍。”他語氣輕描淡寫,仿佛在說晚上加個菜,“多出來的部分,我一個人出九成。”
    九成!
    輕飄飄兩個字,砸得所有人心髒狂跳。
    那是普通村民無法想象的龐大數字!
    秦川微微停頓,目光如同實質般掃過在座每一個人的臉,帶著一種上位者的威壓︰“剩下的一成,”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烙印在每個人心頭,“留給各位叔伯兄弟,表個心意即可。”他刻意加重了“表個心意”四個字,無形的壓力讓幾個原本眼神閃爍的人瞬間低下了頭。
    最後,他的目光如同兩道冰冷的探照燈,重新鎖定在面如死灰、搖搖欲墜的六伯身上。
    “至于你……”秦川的聲音陡然降至冰點,每一個字都帶著森然的寒意,如同宣判,“新祠堂的牌位,”他微微眯起眼,那眼神冷酷得令人靈魂凍結,“我看,也不必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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