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屠戶看出他欲言又止，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關心︰“小澤怎麼了，是不是還遇到了其他的事，你跟我們說說看。”
“嗯，是遇到了點事，有人在釣魚的湖里釣出來尸骨，還有一些破損的軍裝痕跡。”
“看著很像是之前戰亂時期的，具體是哪支部隊不清楚，湖里撈出來很多具尸骨，但我看書沒看到過明湖有什麼戰役。”
顧澤說得無心，見老丈人變了臉色。
立馬意識到什麼，心里有了猜測︰“爸，你知道明湖湖底尸骨是哪支部隊得嗎？”
甦屠戶眼神有些空，似乎是陷入什麼回憶之中，嘆了一口氣眼底有深不見底的哀傷，轉身說了句︰“過來吧，邊吃邊聊。”
一家人坐在堂屋里。
“二戰的時候，確實有派去過一個排的的戰士去明湖打游擊，我曾經也是那個排里的一員。”
“我當時年紀小才十五歲，排長就把我留下來了，後來他們就失去消息生死不知，我們也去明湖那邊找過沒線索。”
“沒想到他們會在……湖里。”
甦屠戶說的時候已經淚流滿面，當初的一幕幕像是在昨日一般，當時打仗的時候他還小，排長拿糖騙他留下來。
說他們是去林子里找食物回來，等回來的時候就能吃到肉了，可他們這一去就再也沒回能回來。
趙瓊華拿著帕子給他擦眼淚，輕聲說︰“既然有可能是你以前待過的部隊，那明天去看看給他們送個別。”
“你可能是你們那個排里，唯一一個活著的，把他們的名字交上去，好讓他們入土為安。”
甦屠戶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悲傷︰“好，我去看看確認一下是不是，他們的每個人名字我都記得，之前想著什麼時候知道下落就好了。”
“後來想想不知道也好，不知道，就可以當他們都活著了，要是知道了，只會更難受。”
沒回來，結果是什麼可想而知。
趙瓊華嘆了一口氣，輕聲說︰“我也去看看，我那時候也很小，但戰爭的殘酷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懂，現在的和平是多少人血肉換來的。”
顧澤看了眼身旁人︰“阿寧，我們也陪著爹一起去看看吧。”
看老丈人現在這狀態恍惚，就知道明天讓他們單獨去不行，萬一老丈人沒控制住情緒，只怕要暈過去的。
一個排，老丈人大概率是唯一的活口……
一家人簡單吃了點，坐在堂屋里說著話，甦屠戶起身去翻找著什麼，最後從一個鋁盒子里拿出一個東西攤開。
臉上露出懷念的神色︰“我參加抗戰的時候才十幾歲，是我們排里最小的，一開始排長不願意要我，覺得我還小上戰場會哇哇嚇哭。”
“到時候要打仗還要照顧我，會影響作戰指揮，是政委拉著他說了很久，他才願意收下我，收下後對我很嚴厲。”
“他說嚴厲一點，戰場上活命機會才大一點，可真得上戰場了，他又讓我躲在身後，他說我還小還有希望看到以後的華夏。”
說著說著哽咽道︰“他讓我好好看看，要是以後不打仗了，太平盛世了，記得去他墓碑前告訴他一聲，他地下也就安心了。”
顧澤沒經歷過那個時代，但了解過那段歷史，那段黑暗又看不到希望的時候，先輩們是靠著什麼信念拿命去拼一個太平盛世。
低沉的聲音響起︰“現在已經如先輩們所想的那般，太平盛世大家都能吃飽飯，不用擔心哪一天頭頂會落下炮彈。”
甦屠戶點點頭︰“是，現在已經很好了，我要去看看是不是他們，如果是的話以後安葬在哪里，我要告訴他們現在的日子有多好。”
“他們的犧牲沒有白費，現在的太平盛世，是他們犧牲換來的，只是可惜他們再也……沒能看到太平盛世的今天。”
“嗯，那以後爸你多去看看，跟他們講講。”
“好，時候不早了你們早點休息，我們明天去明湖山上看看，這份名單我要帶過去。”
顧澤嗯了一聲，牽著媳婦的手上樓。
＊
趙瓊華拍拍自家男人的肩膀，知道他有一個秘密，一個箱子里放著，永遠也沒能寄出去的信，以前以為是給哪個女人的。
後來有一次吵架拆開看過，才知道是他戰友的家書，永遠也沒法寄出去的家書。
“老甦，要是確定是你以前戰友尸骨，那些留下來的書信，是不是也可以重見天日，或許他們會有家人活下來。”
甦屠戶擦了擦濕潤的眼角，點點頭︰“媳婦說得是，我也是這個意思，那些信我留著不合適，若真是排長他們的尸骨。”
“他們的後人，或許會去祭拜，到時候這些書信可以交給他們了。”
“嗯，這也算是圓了你戰友們的心願。”
趙瓊華安慰道︰“好了早點休息，明早我們就去看看他們。”
兩人攙扶著進了房間，甦屠戶躺在床上還有些睡不著，做了久違的一個夢，曾經那個夢他做過很多次。
可十幾年前，就再也沒做過了，夢里那一張張臉越發清晰起來，恍如隔世一般，他好像明白了當初排長為什麼留下他。
是知道去了活不成，想留下他吧。
眼淚順著眼角沒入枕頭，這一夜不知不覺天亮了，早早甦屠戶起來洗漱好，精神頭比昨天好了不少。
洗漱好開始收拾書信，還有排長留給他的一顆子彈殼，當時他小沒開過槍，就想要一顆子彈留作紀念。
排長就給他一顆子彈殼，凶巴巴說著什麼，對了說了什麼，好像記得不是太清楚了。
一家人吃完後，各自騎著自行車來到山腳下，看著那黑壓壓一片，就知道來了不少人。
下了自行車，順著小道上山去。
到了山頂上被人攔住，甦屠戶曝出自己身份後，公安愣了一瞬才開口︰“好，這邊請，我帶你過去辨認。”
甦屠戶紅著眼壓抑著悲傷的情緒︰“好，多謝同志了。”
“不，您太客氣了，沒有你們的付出，哪里有我們現在的太平日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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